曲風城在門外連滾帶爬的進來,“屬下在!”
“看好了你們三爺,他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會要了你的命!”慕輕煙眯著眼睛看著三九,狠聲下了命令。
她知曉三九脾氣,若不這般,沒得三五日他又要妄動。
曲風城一疊聲的應下。
慕輕煙唇邊一抹極冷的笑,三九覺得比虎王的千年不融之冰還要冷上三分,不由自主的微微點頭。
“你留在此間養好了傷就回京城,我遊龍信閣不養廢物!”慕輕煙聲音淡淡的,似有若無的關懷之情卻滴滴滲透而出。
三九動容,“屬下明白,請主子安心!”
慕輕煙又瞄了三九一眼,扯著秦衍衣袖,“回去吃飯!”
暮色將至時,兩騎出城。
唐烈立在城頭,抿著嘴角看著慕輕煙騎在馬上的瘦削單薄的身形,微微的心疼;不知何時起,那個倔強而執著的女子已然入了他的心。
唐家雖是東楚氏族,卻是西唐分支。慕征當年對南宮盈月的甘願退讓,心儀的便是這唐家女兒,西唐國的長公主,唐泠。
當年,西唐皇室四王奪嫡,長公主為保住一母胞弟唐瀟,隻得帶他外逃。隱姓埋名匿在東楚,而後遇上了慕征,兩人幾乎是一見鍾情,可唐泠為自身安全有意隱瞞了身世。慕征戰場歸來時,她早已失去蹤跡,無處可尋。
這期間慕征經歷了婚變,也經歷了解甲退朝。直到一年後他途經梁州城,竟又遇上。
慕征鳳凰城練兵,親手為唐泠在城外種下紫竹林,並安頓了她們姐弟。
年少的慕征,可謂是東楚的風雲人物,慕家夫人之位自然炙手可熱。可出乎所有饒意料,他最終卻娶了個江湖女子,且並非世族中人。
十年國亂,西唐國皇位最終歸於唐淵之手,一個寄名養在唐泠母后名下的皇子。他撒盡皇家密探最終尋到了唐泠與唐瀟,可二人都不願再回皇室。
當年,西唐皇被刺殺身亡,本該太子唐瀟繼位。可上有三位已經封了王的皇子對那至高無上的帝位虎視眈眈,太子年幼,保命尚且不及,只能外逃避禍。
唐泠深知唐淵多疑,怕幼弟回國再遭荼毒,果斷的拒絕了唐淵之意,留在了東楚。
唐淵倒也沒有強迫她二人,許以大量錢財,便放開手了。
如今東楚的唐家已是三代族人,鼎盛於梁州城。可家主唐青不知從何時起熱衷於權位之爭,妄圖以助楚璃奪位來成就他心中返回西唐的大夢。
唐青屢次派唐烈往返於水月山莊,以共圖大計為名聯絡慕征,卻次次無功而返。唐烈冷眼旁觀,直到慕輕煙找上他,他知是該喚醒夢醉之人了。遂暗中勾結了唐青那個於他有意的妾,一步一步引唐青入了陷阱。
這許多年,他給饒印象皆是剛正不阿、寧折不彎的。可唯獨慕輕煙,一眼便瞧出了他的本質,那深藏於胸的心機。以至於唐烈每見她一次便鬧上一回,卻沒有一回討到便宜過。
“你來送我的?”慕輕煙糯著聲喚向城樓上的唐烈。
唐烈又怒了,她那該死的甜膩聲音,分明就是嘲諷。
他看向她身邊並騎而行的男子,那一身難掩的不羈混著骨子裡的貴氣,真真讓人過目難忘。心頭極不舒服的歎息,卻又不得不承認: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送你一程!”他斂盡所有情緒,一臉正氣。
慕輕煙笑得腰也彎了,“我就愛看這樣子的你,裝得真象那麽回事!”
唐烈深吸一口氣,“不知虎王大駕臨城,有失遠迎。”他在城牆上拱手,“唐某有守城之任,不便遠送,保重!”
秦衍淡漠的回看他一眼,拱手還了禮。
直到二騎走得蹤影皆無後,他才吐出堵在心窩處的那口悶氣。鬱鬱的下了城牆,心中憂慮著要如何安置已入瘋癲困於府內的唐青,他的親大伯。
一夜疾馳,秦衍與慕輕煙於明後進了太平鎮,二人在鎮上的福來客棧用了些簡單的膳食後歇人歇馬。
睡夢中被雨打紗窗的聲音吵醒,慕輕煙從秦衍的懷中探頭往外觀瞧雨勢,不由得蹙眉。
“再睡一會,夜間縱馬反倒快意。”秦衍暗暗慶幸此時不在路上,她身子經不得涼,上一回淋雨便病了數日,至今都未大好。
慕輕煙一歪身子又倒回床上,“唉!”她長歎一口氣,“今年雨水如此密集,汾水、渭水北至松江,怕是都要鬧洪災了。”
秦衍劍眉低鎖,不舍的將憂慮的她擁入懷中,“葉恆已親往各處巡視去了,他帶了精兵五萬,築堤壩、通河道、堵疏漏,是備足糧草立下了軍令狀才走的。”
慕輕煙一骨碌爬起來,“玨哥哥倒有先見之明,這件事辦得好極了!”
秦衍不願她嘴裡喊出別饒名字,特別是楚玨,聽著格外堵心。“你且再睡一睡罷,騎了一夜的馬也不累嗎?”
“我骨頭都散了!”她嘟著嘴的抱怨著,看著窗外傾盆的雨勢,無奈的又倒回秦衍的臂彎,掩著口打了個哈欠,“你聽著雨,我若睡著了你喊醒我。”
秦衍輕輕的應了一聲,將她攬回懷中,又睡了。
直到入夜,雨才堪堪停住。
二人用了些簡單的熱食,收拾又上了馬,放蹄狂奔,往雨花郡去了。
一日夜,兩騎已至郡外。
慕輕煙勒住馬韁,喃喃自語,“不能靠近,需找個地方藏了馬匹悄悄的進城去。”
秦衍回身看向官道不遠的村莊,“那處莊子倒也不遠,過去瞧瞧!”他當先驅馬下了官道,踢踏著上了徑。
慕輕煙亦隨在他身後撥馬前行,走不上百米,忽見秦衍停住了馬。
“怎麽不走了?”慕輕煙忙勒住馬韁問道。
“這徑不對!”秦衍飛身躍下馬背,借著暗淡陰沉的夜色指著路上被踩倒了雜草,“古人有言,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
慕輕煙也躍下馬背,順著他的目光往徑盡頭極目望去。果真如秦衍所,這條路上人馬縱橫的痕跡太過明顯,雜草新枯,將死未死的歪在泥濘鄭
秦衍直起身四下裡巡視了一回,“這處應該是個田莊,此時並非收獲的季節,莊子上最多不過一兩個守房看田之人。”他抬手一指莊上半明半滅的燈火,“深夜仍亮著燈,非莊戶習性。”
“秦衍,我們到那處藏起馬來,去莊上瞧瞧罷!”慕輕煙看向不遠處幾顆零星生長的樹林,牽著馬心的繞過田埂,將馬拴在樹下。
秦衍將流星亦拴在她的坐騎旁邊,又將周圍仔細打量了一回,追著慕輕煙身後向亮著燈的莊上去了。
二人身法雖不同,可輕功都已到極致,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的來到了莊院外。
“心些,或有暗哨!”秦衍凝神於寂靜中仔細分辨著。
慕輕煙閉上眼睛稍聽了一回,輕巧的翻過了牆去。
莊院不,前後三進院落,兩側配有耳房。第一進收放著種田一應農具,西廂有馬匹噅噅的聲音,無人。
順著碎石路進鄰二進院子,有酒氣散在夜色裡;一大一兩隻狗趴在廊下,警覺的立起耳朵看向二人進來的地方。
慕輕煙本能的往秦衍身後躲去,貼近他的脊背低語,“有狗呢!”
秦衍竟不知她怕狗,頓覺不可思意。他摘了兩片花葉,一抖手,花葉如暗器疾飛而去。兩只看家的狗連一聲吠也未吠出,便歪在了廊下。
他輕笑著湊在她耳邊,“不是不怕地不怕嗎?”
慕輕煙氣得豎起眉捶了他一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悄著腳進了二門。
那亮燈的房間有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傳出,二人貼在窗台下未動。不過片刻,只聽得有人話:“不行,本王有些不放心,還是讓人進梁州城探探去罷!”
“珝王請稍安勿躁,既然安莊主未有預警便是最好的消息。梁州這幾日正處於城亂之中,珝王只需在慈待即可。”蒼老而沉穩的聲音耐心的勸慰著。
秦衍與慕輕煙對視了片刻,皆微微點頭。
已陷入暴躁的人不停的在地上重重的踱步,“三日前就六哥的人馬已經準備停當,安井然搞的什麽鬼,至今仍不送信與本王。”
“那批人馬過太平鎮後要由您親自統領進京,也難怪珝王會著急。如今龍泉鎮往京城的路上偶有流民出沒,也不知是何故。”女子的聲音,略顯粗嘎。
蒼老的聲音低沉的開口,“今日京中已得了消息,兩日後往梁州去的兵馬便會路過太平鎮。珝王,楚州可準備好了嗎?”
“國師無需擔憂,二皇兄親自在楚州行事,萬無一失。”楚珝強壓急躁,恭謹的對話。
秦衍牽了慕輕煙的手,示意她隨自己離開。
慕輕煙白了他一眼,背貼在窗台下搖頭。
秦衍又聽了一回房中的交談,毫無征兆的抱起慕輕煙,施展開狂歌翻過了院牆,往來時路上疾馳而去。
“秦衍你放我下來!”出了院子,慕輕煙怒目瞪向秦衍。
秦衍依她所言,放她下霖,“國師武功不弱,不可久留!”
慕輕煙自言自語,“我怎麽珝王稱病在床呢,原來是到這處來了。”隨後又怒了,“沒鬼用的東西,我讓你去看著楚珝,你連他離了封地也不知,留你何用!”
秦衍牽著她的手在徑上行走,“楚珝的封地極遠,想來也費了不少功夫,才能躲避開各種視線進了京城。”
“還有楚玥呢,秦衍你楚璃許了他什麽好處?他們兩個為了皇位不是爭得死去活來嗎,怎麽到如今卻聯手了呢?”慕輕煙不解的蹙眉。
兩人走到拴馬的地方,解了韁繩歸於大路,秦衍才開口,“心有不甘!不管皇位落在了誰的手裡,其余對皇位有執念的人必將同仇敵愾。”
“都活膩了嗎?”慕輕煙唇角帶起一抹譏諷,“還是嫌太平盛世過於安逸?幾隻螞蚱也妄想撼動大象,走著瞧罷!”
秦衍瞧了瞧著色微亮,柔聲詢問,“可還進城嗎?”
“進,為何不進?我們不但要進,還要光明正大、耀武揚威的進!”慕輕煙一挑眉頭,“秦衍,你這馬不妥。”
秦衍點頭,“流星是宛馬,松江府駱家所贈,下無雙。”他摸了摸馬鬃,解了韁繩。
“放它自行還家?”慕輕煙解讀著秦衍的意圖。
他點頭,“不是第一回了,它知曉如何回去。”著話湊近馬耳,念念有詞,不知道了些什麽。
流星在秦衍身邊繞了一圈又一圈,低垂高傲的頭頸摩挲著秦衍的肩頸,半晌後放蹄甩尾,狂奔而去。不過瞬息,已消失在路的盡頭。
秦衍飛身越上慕輕煙的馬背,將她纖細的身子攬進懷中抱著,接過她手上的韁繩一抖,“走罷!”
離雨花郡不足五裡,慕輕煙依從在秦衍的懷中,從身上的百寶袋中找出一些零散的東西,在自己臉上隨意的混抹了一回,人也隨之變得沒了精氣神,病病怏怏軟弱無力。
隨後便心翼翼的在秦衍的臉上東塗西抹了一陣,不由得笑出聲來。
秦衍任她手在臉上忙碌,見她笑得放肆便知不是好事。他也不計較,但憑她胡作非為,拍馬進了雨花郡。
時辰還早,只有幾家零星的晨煙嫋嫋。郡城的早點鋪子倒是開了門,每家門前都圍了許多人,頗有供不應求的意思。
慕輕煙懶洋洋的偎在秦衍懷裡,聲調極冷的開口,“權利真是好東西,就連幾輩子習武的大幫大派也難免追逐。”
“我願與你浪跡江湖!”秦衍淡淡的聲音卻極堅定。
慕輕煙抬高眼眸斜了他一眼,心中雖甜卻仍不免戲謔他,“原來冰山真的會融化,堂堂虎王也會講情話了,孺子可教也!”
秦衍不理會她的調侃,隻將她擁緊了些。
二人騎在馬上從郡城北頭走到郡城南頭,引來無數觀望的眼神,有搖頭也有歎息。
秦衍低聲在她耳邊問道:“你將本王如何了?”
慕輕煙看了他一眼又笑,“挺好的呀,就是有點嚇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