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老江湖頓時毛骨悚然,心說這孫子是學川劇出身的吧,變臉的速度堪稱一絕。
“行了。你弄個預算,我們仨合計合計再說,總之既然你小趙開口,咱們也不能不給面子!”
“哎呦,我可太謝謝了!我代表村民謝謝,謝謝”趙昊聞言從沙發上竄起來,一個立正,衝這仨就是一鞠躬。
“別,別,你這是給我們指了條路……”林老板連忙拉起他。
“好了,這個事情就說定了,烘乾房這個工程有點大,要平地造房子,買烘乾機,我得去找大學的同學幫忙算算,到時候我拿個初稿出來,先讓你們審核……”
趙昊說著將他們手中的合同一一收起“這些我得帶回去,蓋上村委會的公章,下次送貨的時候再還給你們。”
“好了,三位老哥哥,小趙我接下來還有點事情,先告辭,您們留步啊……”
說完一溜煙的跑下樓。
聽到窗外突突突的農用三輪車發動機聲漸漸遠去,三個人都有點莫名其妙“怎麽被這小子,三糊弄兩糊弄,又答應掏錢了呢……”
“是啊,這兔崽子,了不得,為了給村子弄點錢,真是連臉都能不要……我和你們說,上回逮他的警察裡面有一個是我小舅子,那個事情啊,特別好玩!”
“哦,哦,老馬,你給詳細說說,這小子精的和猴兒似的,怎麽能犯這種錯誤?”
“咳,那是現在,兩年前,可不是這樣,那時候他綽號叫‘兩腳青’,對,整個村裡都這麽叫他來著,那個村的治安警和我舅子認識,來縣裡就到找我舅子喝酒,我都見他幾次,我和你說,別看他這幅樣子,本事可大著哪,中灘村這麽多年來第一個大學生就是他幫著補習給補出來的,在省城上師范,據說長得那個叫水靈啊,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是山裡妹子……”
“噢,還有這個事情?來來,馬老板你繼續講,我讓後廚弄幾個冷菜,搬三箱啤酒上來,咱們邊喝邊聊……”林東方說著打開房門衝著樓下廚房吼了幾聲,隨後就看到有小工搬著啤酒走上樓來。
“林老板這個不好意思啊……”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都是做勤行的,這才花幾個錢?和剛才被‘兩腳青’訛走的不能比……來來來,都是熟人也就不客氣了,對瓶子吹……老馬你再給講講被,他和那個女大學生的事情!”
“對,對,這個得勁兒,聽起來特別得勁兒!”秦老板也不客氣,用牙咬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後也加入八卦隊伍。
“我和你們說,那個女大學生我是沒見過,但我舅子見過……”
……
“阿嚏,阿嚏”趙昊開著農用三輪在縣城街道上左衝右突,沒來由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娘的,昨晚睡覺沒覺得涼啊?還是三個奸商覺得虧錢,這兒背後損我呢?平心而論,老子雖然開始有點坑蒙拐騙的意思,可到了最後,也是讓他們經濟政治兩開花的……媽的,這幾個孫子,還不念我好!媽的,下回見他們再加把火把他們捧的高高的,然後讓他們助養幾個困難戶的孩子去……”嘀咕了幾句,繼續開車往縣人民醫院而去。
孫三伯叫孫如山,今年快六十了。
早年參加過對外戰爭,立過功,戰爭結束,退伍回鄉下務農。
那時候的他相貌英武,身材高大,又是光榮的解放軍戰士,頓時四鄰八鄉的媒婆都轟動了,爭著要給他介紹對象,也真就成了,女方不但長得好,
手腳勤快,是個好家主婆的料。 誰料想結婚沒滿兩年就鬧離婚,民政局的同志辦手續時總要問問原因吧,結果女的死活不肯說,男的死活不開口,再多問幾句嘴,女的就開始抹眼淚。
沒辦法,隻好給辦了,女方帶著孫如山的大部分退伍補償金離開了中灘村,據說後來去了省城打工。
之後孫如山一直和父母共同生活,十幾年前,二老去世後,他就一個人守著田地過活,應該說日子過的還不錯。
但時間久了,他脾氣越來越怪,平時不躲著見人,見人之後也不說話,伺候莊稼也不用心了。
莊稼是最公平的,平時怎麽流汗,收貨時節就怎麽回報你,孫如山既然乾活不上心,這收成自然也好不了,去掉上繳部分後,也就剛夠糊口。
村支書想去幫幫他,結果每次都被客客氣氣的送出來。
之後依然如故,時間久了生活每況愈下。
可在兩年前趙昊剛來時,在挨家走訪的發現了這個情況,當時也沒怎麽往心裡去,畢竟,貧困村嘛,比他困難的還有。
可有回,趙昊發現老孫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趕緊叫來鄉衛生站的醫生,後者也就對付個頭痛腦熱的本事,見個大活人滿地軲轆也嚇的手足無措,建議立刻送醫院,又是他開著農用三輪把他拉到縣醫院。
檢查下來說是急性腎結石發作,馬上就要手術,又是趙昊掏錢給墊上醫藥費,好一通折騰,人才算恢復健康。
之後,趙昊就留上心思了,他發現孫如山脾氣挺怪,但卻是個實在人,墊付的醫藥費他一時還不起,就不顧趙昊反對打了欠條,制定還款計劃,一點一點的還清。
趙昊幾次示意,這點錢就算了,但孫如山就是不肯。
一來二去,兩人也熟悉起來,他這才知道不是老孫懶惰,而是他在戰場上受過傷,當年看著問題不大,年紀逐漸增長後,老傷就逐漸顯現出來,讓他勞動困難。
知道了這個原因後,趙昊和老支書商量, 讓他把責任田流轉出去,另外找其他活路,也就是種獼猴桃。
孫如山覺得好像也只能這樣,於是手裡只剩下那一小塊地沒人要,他也覺得挺好,反正不大,一個人沒事伺候伺候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結果前幾天老毛病複發,又進了醫院。
趙昊拎著兩個西瓜進了住院大樓,到了病房老頭兒正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見了他臉上才有了幾絲生氣。
趙昊知道孫如山是個悶炮性子,再坐兩個鍾頭都未必會開口,摸出破手機一看都快十一點了。
“開飯了,開飯了,出來拿飯啊……”走廊上響起了護工的大嗓子。
“我給您拿飯去……”
等他端著飯盤進來的時候,卻發現孫如山已經跳下床。
“哎?三伯?”
“你把飯放床頭櫃上,咱們爺們出去吃……”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每個字似乎都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嗓音低沉,聽上去就帶著命令感。
趙昊是嬉皮笑臉慣了得,就是看到縣高官他也敢插科打諢幾句,但此刻頓時覺得壓力山大。
“這,這,不是有……有……飯嘛……”
“跟我走,我請……”
“這,這,不合適,我,我下午真還有事情呢……”
孫如山不再說話,一把拉住他手腕,就往外走……
“哎,哎,三伯,放手,放手……”趙昊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哪兒是人的手,分明是老虎鉗子。
“走!”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