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諸侯使團落腳的驛館前,被張揚評價為“性情剛烈、企圖自殺”的案犯,正在用全身指認著朝廷的隊伍。
柳毅看得出來,張松、簡雍等人也看得出來,不過……沒人蠢到這時提醒張揚。
“恩,柳長史放心,大王說過,楚國和遼東可是戰略盟友,怎麽會懷疑您呢?本官隨口問問……張別駕,咱們五百年前還可能是一家,您認得出來嗎?”張揚對張松更客氣了幾分,這也是白圖交代的。
“黃帝五子青陽生張揮,至少我們兩千年前肯定是一家……不過這人我不認識。”張松清風霽月的微笑道,只是他的清風霽月,在旁人看來和擠眉弄眼區別不大。
張揚問了一圈,跳過了簡雍,直接走到最後的吳碩面前。
簡雍本來還想要開口,誰知張揚沒給他機會,隻好更加苦笑。
張春華也是早有提防,知道其他人看出其中奧妙之後,最多是看熱鬧,但是……簡雍卻有可能想開口解圍,索性不給他這個機會。
“吳大人,好好瞧瞧,您可認得此人!”張揚用刀柄玩味的敲了敲吳熊的鐵面,本色出演了仗勢欺人的形象。
“……不認識。”吳碩憋得臉色通紅,但依舊一閉眼、說起了瞎話。
聽到吳碩這麽說,鐵面人更加掙扎起來,口中也嗚咽著似乎想和吳碩什麽,先是委屈,之後是憤怒。
張揚也揪著吳熊,拉到了吳碩面前,一副反派相的逼問道:“我看這廝似乎見過吳大人的樣子,要不要好好認認?對了……吳大人之前是不是報案,說貴使團少了個人?”
“不認識……是某多心,已經接到回報,是……有事先回去了,無人失蹤。”吳碩低著頭不看吳熊,有氣無力的說道。
“哈哈哈,原來是誤會,那就好!那我家大王,也能放心了!諸位好好休息吧,本官就不打擾了!”張揚盯著吳碩看了一會兒,見他沒有抬頭的意思,便將吳熊關回囚車裡,之後不顧吳熊對著吳碩似乎在罵人的樣子,直接將其押走。
各家基本都能看出,這人絕對和漢室使團有關,尤其是……剛剛張揚還提到吳碩報案。
不過現在兩家都說不是,那他們也沒必要客串名偵探。
吳碩也是打碎牙咽進肚子……
原本他是因為知道白圖現在不想和朝廷過不去,所以想要將吳熊保出來,誰知道……楚國手段更狠三分,居然直接將此事揭開,又將選擇權放在吳碩手裡!
他吳碩敢當眾和楚國決裂?
所以這決定權一換,反而吳碩自己坐蠟,尤其是鬧了這麽一出,現在其他各個諸侯的使者,已經將若有若無的嘲諷目光落在他身上。
而且朝廷使團內部……
又怎麽會沒有兔死狐悲?
人家吳熊被抓了過來,自家上官卻不敢認,看來這以後給朝廷辦事的時候……
恩,回頭趁著臨走前,再去約幾場《絳侯傳奇》吧。
而且可以預見,這消息日後肯定要傳回去,哪怕下令封鎖消息,又怎麽堵的上所有人的嘴?
畢竟禮雖然不多,但為了面子,劉協將使團安排的規模很大……
張春華這時在遠處,看到叔父張揚離開,而吳碩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嘴角微微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很得意嗎?”賈詡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張春華開始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老師之後,這才松了口氣。
“老師,我……處理的應該沒什麽問題吧?”張春華本來的確有些得意,不過看到賈詡不像是要表揚她,於是有些不確信起來。
“老師覺得,這樣顯得楚國太霸道?”張春華疑惑道。
“霸道?之前楚國王道有余,給了些不明所以的家夥錯覺,霸道點沒什麽,否則下次說不定還有更直接的試探。大王看似隨和,內裡性烈,到時想不開戰、也只能動手。”賈詡說著搖了搖頭。
聽到賈詡反而認同這一點,張春華更加不明白起來。
“那如果是老師的話,會怎麽做?”張春華疑惑道。
賈詡依舊惺忪眼神,不過卻還是盡了下做老師的責任:“大可暗中將人放了,之後大肆搜捕便是……一個活著的探子,也沒什麽益處。”
賈詡的話,看似前後沒什麽聯系,但是……張春華仔細思量一番便聽懂了,老師中間省略的東西。
暗中將吳熊放了,對方肯定以為,是楚國接受“潛規則”放了他,之後會去找吳碩匯合,甚至吳碩也會這樣想。
不過接著只要刑部宣稱,有暗殺工部尚書的惡徒,正在城中逃亡,甚至畫出吳熊的畫像、大肆搜捕,尤其是使團離開時,將嚴密搜查……
這樣吳碩就要面對更糟糕的選擇,其實他也沒有選擇,只能交出吳熊,而且為了避免吳熊惹出事端,還只能是死了的吳熊!
估計第二天,就能在哪個角落被人發現,已經死了的吳熊。
如此一來,對漢室聲望的打擊,隻大不小,同時還避免了正面逼迫吳碩,根本不需要同他照面!
“老師是覺得……我逼迫漢室太過?”張春華有些明白了賈詡的意思。
然而賈詡卻還是搖了搖頭:“你還是不明白真正的‘計’,毒也好、狠也好,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直接欺上門去,倒是為大王出了口氣,但卻憑白被人感覺你狠,這便是多余的狠!”
這也是賈詡的核心思想——敵人覺得毒不要緊、甚至天下人覺得毒都不要緊,但是要“值得”,無緣無故被人覺得毒,那就是在毒自己!
像是僅僅為了給人主出氣,而做出被同僚忌憚的事情,在賈詡看來就是“多余”。
在賈詡看來,自己這多事的學生,計謀上倒是堪堪過眼,但是“狠”有余、“毒”不足。
“寵臣”有幾個有好下場?活的不能比人主長, 而且真出了事情,還容易被人主“獻祭”……
“學生知錯。”張春華低頭咬了咬嘴唇說道。
倒不是不服氣,而是有些氣惱自己的悟性太低,還沒有學到老師的神髓。
“當然,對你來說……能幫大王出口惡氣,縱使做些多余的事情,也不算什麽,畢竟你和一般寵臣是不同的,所以為師之前也沒有提醒你。只是要記住,現在陸大人他們推你到大王面前,還是江東士族和僑居士族相互妥協的結果,切記不要令其他人對你有太多負面看法就好。”賈詡說道。
沒錯,陸康之所以推薦張春華,是因為……她和徐蓉的進度都太慢!陸老頭也是生怕白圖真的沒有念想。
張春華聞言,原本低著的頭,更加低了幾分,藏起了自己的神色。
和“一般寵臣”不一樣?難道我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