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丹德裡恩差點一覺睡到中午，他急急忙忙的起床，然後帶著白旭繼續去中國城賣他的‘貨’。

　　白旭靠在牆上，看著藍色的天空，發著呆。

　　“還在想卡米拉?”，蹲在地上抽著煙的丹德裡恩問道，他還有點宿醉，看上去很憔悴。

　　“啊?沒有。”，白旭把頭搖的和風扇一樣。

　　丹德裡恩扶著腦袋，看來宿醉的頭疼折騰的他不輕，他站起來拍拍白旭的肩膀，“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我把錢都留在那兒了，丹恩”，白旭繼續看著天空說道。

　　“你可真幸運”，丹德裡恩把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然後用面前一輛停著的轎車車窗做鏡子，一邊檢查著自己的胡渣一邊說道:“我可一直想點一首她的私舞，一直沒成功過，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哈莉在看著你?”，白旭打開一罐汽水，喝了一口。

　　“那時候我還沒認識哈莉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付不起錢，卡米拉又不肯為我免費。”，丹德裡恩摸索著拔掉了一根比較長的胡子，疼的他咧了咧嘴，他接著說道:“你昨天最少省了500美元，所以，我的情聖先生，你知道自己走了多大狗屎運了嗎?”

　　看著白旭患得患失的表情，丹德裡恩把想繼續說的話咽回了肚子，他用力摁了摁白旭的肩膀，拿起一罐啤酒，宿醉的頭疼讓皺了皺眉又把啤酒放了下去，拿起一罐汽水喝了起來。

　　白旭心不在焉的看著攤子，而丹德裡恩則偶爾應付一下那些過來買他的‘茶葉’的客人——那天白旭提過以後，他覺得‘茶葉’這個說法很酷，所以一直用此來作為他那些特殊貨物的代號。

　　白旭在巷口無所謂的喝著汽水，聽著丹德裡恩和他客人的談話，這些人力有街舞打扮扎著髒辮的黑人;也有穿著球衣踩著滑板的白人青年;有穿著正式襯衫異常緊張的白領;也有年紀輕輕老練的討價還價的姑娘，他們往往在一兩分鍾內完成交易然後懷揣著東西急匆匆離開，白旭甚至閑的開始猜測起這些來買‘茶葉’的人身份，

　　直到一個帶著眼鏡，看上去明顯還是初中生的瘦弱男孩猶豫著隨丹德裡恩走進了巷子，他開始不安了起來。

　　白旭跟著走進巷子，正看見男孩抖抖索索的拿出一捆錢要遞給丹德裡恩。

　　“丹恩！”，他的喊聲嚇了男孩一跳，丹德裡恩抬起頭，看見他嚴肅的臉。

　　“沒事，交給我。”，丹德裡恩也難得的沒了笑臉，他對白旭擺擺手，彎腰撐著膝蓋，盯著男孩的眼睛，認真的問道:“小子，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我給你錢，你把東西給我就行了。”，男孩低著頭，不敢看丹德裡恩的眼睛。

　　“哼”，丹德裡恩冷哼了一聲，伸手指向街對面，“是你想要，還是那幫混小子想要?”

　　白旭猛的回頭，街對面有幾個高大的男孩扶著自行車看著這裡，看見白旭和丹德裡恩看著他們，慌慌張張的騎上車跑了。

　　帶著眼鏡的男孩也看到了這一幕，他低下頭不敢說話。

　　丹德裡恩單腿跪下，好讓自己能看清男孩的臉，他用溫柔的語調問道:“嗨，別怕，告訴我你叫什麽。”

　　“傑米，可以叫我傑米。”，男孩用小聲回答。

　　“那麽傑米，是剛才那幫混小子逼你過來的嗎?”，丹德裡恩接著問。

　　“他們，他們說這是加入他們兄弟會的考驗”，傑米的聲音越來越小。

　　“兄弟會”，丹德裡恩用不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扶著傑米的肩膀，“那麽你為什麽要加入這些人的兄弟會?”

　　“因為酷......”，傑米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回答道，他的頭仍然低著。

　　“嗨，傑米，看著我”，丹德裡恩搖晃著傑米，迫使他抬起頭，“看著我，你覺得酷嗎?”

　　傑米抬起頭看著丹德裡恩，映入他眼睛的是丹德裡恩宿醉臃腫的眼睛，亂糟糟的頭髮，沒光澤的臉，他搖了搖頭，又害怕的點點了頭。

　　“別怕，傑米，說真話”，丹德裡恩看著他鼓勵道。

　　傑米搖了搖頭。

　　“嗨，聽著”，丹德裡恩捧著傑米的腦袋，看著他的眼睛，“以前也有個小家夥，覺得煙很酷、幫派很酷，他12歲開始去超市偷啤酒，16歲為了這些很酷的事情輟學。

　　猜猜他現在怎麽了?他現在睡在女朋友租的汽車旅館裡，找不到正式工作，開著一輛破房車到處找零工。

　　猜猜他那些很酷的朋友現在怎麽了?他們有些死了，有些還活著，但是和死了差不多。

　　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八成會看到他們像死了一樣躺在破爛的廢屋裡。

　　現在你看著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酷嗎?”

　　傑米不停的搖著頭，眼鏡滑下了鼻梁。

　　丹德裡恩幫他扶好眼鏡，“傑米，你帶著眼鏡，應該很聰明，別因為那些看上去很酷的混小子就放棄你原有的機會。我告訴你，他們也許會因為你成績好看不起你，會叫你怪胎，對你惡作劇，啦啦隊長沒有你的份，兄弟會派對也不會邀請你。但是等你從常青藤畢業，進入一家華爾街看中的公司，你猜怎麽著，你他媽會有長島的公寓，運氣好還會搞到帶泳池的房子、等著隨你挑的性感模特、還有晚宴、香檳、保時捷。

　　而那些酷酷的小子們呢，你也許會在某個修理廠或者農場見到他們，看高中畢業就回家工作的他們天天擺弄老爸傳下來的拖拉機。

　　所以，別他媽想什麽很酷的事情，做好你自己。你這麽聰明，仔細想想，一定會明白我的話，對嗎?”

　　說完，丹德裡恩轉過傑米的身子，踢了一家他的屁股，說道:“現在你可以滾了。”傑米像上了發條一樣跑出了巷子，他在巷口呆了一會，回頭大聲喊道:“謝謝，先生。”

　　丹德裡恩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回答道:“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傑米揮了揮手，跑出了他們的視線。

　　“真是想不到你會說這些”，白旭摸了摸鼻子，他甚至有點感動。

　　丹德裡恩看著巷口，掏出一隻煙想遞給白旭，然後又收了回來。“我忘了你戒了”，說完他給自己點上，吐出一陣煙霧。

　　“懷特，我有點餓了，去吃中國菜吧”，抽完煙，丹德裡恩有點懶散的收拾起東西。

　　“沒問題，不過......”，合上箱子，白旭眯著眼看著太陽說道。

　　丹德裡恩一上一下拋著車鑰匙，“不過什麽?”

　　白旭想著父母的樣子，帶著點懷念語氣的說道:“那玩意比我爸媽燒的菜難吃多了，比我做的都難吃。”

　　丹德裡恩接住鑰匙，驚訝的問:“你也會做菜?我們開個中餐館吧。”

　　白旭認真的開動腦子，思考了一下開餐館的可能性，搖了搖頭說:“以我們的能力，最多做個流動餐車。”

　　丹德裡恩卻很開心，他認真的說道:“餐車也不錯啊，我可以把車賣了買一輛餐車，我們能做成鳳凰城最好吃的中式移動早餐。”

　　丹德裡恩高興的描繪著未來，白旭聽著，臉上帶著笑容。這也許是個好主意，至少白旭對自己的廚藝還有那麽一點自信，剛畢業和別人合租那段時間，他可是公推的出租屋大廚。

　　這時，丹德裡恩的手機響了，他掏出那台老舊的諾基亞，疑惑的說了一聲:“是哈莉?”。

　　他接起電話，聽了兩句臉色就變了，他對著電話說道:“在哪兒?班納醫學中心，對我知道，好的，我馬上來，親愛的別急。”

　　丹德裡恩掛上電話，對著白旭說道:“莫妮在醫院急救，我們得馬上過去。”，說完拉著箱子和白旭跑了起來。

　　一路上丹德裡恩把車開的飛快，白旭看著他焦急的臉色，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在醫院他們找到了哈莉和卡米拉，她們正在一間會談室裡面和一個黑人女性醫生說著什麽，看見開門走進來的丹德裡恩，她急忙迎了上去。白旭看到卡米拉，忽然就感到莫名的心虛，他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看她。

　　丹德裡恩和哈莉擁抱了一下，然後細心的幫她擦乾臉上的淚痕，問道:“寶貝，莫妮怎麽了?”

　　哈莉抱著肩膀，她說話還帶著點哽咽，但是情緒已經恢復平靜，只是語氣有點疲憊，“莫妮肚子疼摔倒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卡米拉就幫我叫了救護車，醫生診斷是急性闌尾炎，剛做完檢查準備開始做手術。”

　　卡米拉在邊上說:“醫生說莫妮不會有事，闌尾炎是小手術，莫妮很快就能出來。”

　　“謝天謝地”，丹德裡恩長籲了口氣，但是發現哈莉的眉頭任然緊皺著。

　　“怎麽啦，寶貝”，他扶著哈莉的肩膀問道。

　　哈莉轉過頭去，看著牆壁，眼睛裡又有淚光開始閃動。

　　卡米拉無奈的拉著丹德裡恩往牆邊走了幾步，低聲說道:“丹恩，你現在有多少錢?”

　　“錢?”，丹德裡恩愣了一下，接著問道:“手術費用是多少?”

　　“帳單還沒出來，但是醫生說最好準備20000美元。”，卡米拉咬著手指回答道。

　　“什麽......”，丹德裡恩還沒聽完就激動的想去與醫生理論，卡米拉拽住了他，“別著急，丹恩，聽我說完，現在你和哈莉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我和這位醫生扎拉小姐談過，你們都沒有社會保險，也沒有州醫療卡，更沒有辦法申報收入，所以你們最後大概會面對16000美元的帳單。”

　　“你瘋了”，丹德裡恩叫道，接著他發現自己聲音太大了，壓低了聲音:“你知道我和哈莉沒有這麽多錢。第二個選擇是什麽。”

　　“第二個選擇.....，醫院能把這筆費用記入州裡的兒童醫療保障計劃，但是他們會通知社會福利署。”，卡米拉擔憂的看著哈莉，“丹恩，你知道的，如果社會福利署知道哈莉還住在昆塔旅館，並且在繆斯之夜工作，很有可能會帶走莫妮。”

　　丹德裡恩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終於下定決心，摟著哈莉走向醫生，對她說道，“扎拉女士，我想我們需要時間去籌錢。”，哈莉擔憂的看著丹德裡恩，而丹德裡恩則堅定的看著他。

　　女醫生扎拉看著他們，點點頭，用同情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們的處境，但是住院也會產生費用，我建議你們在五天內籌齊這筆錢，或者找到可靠的擔保人，不然我們只能通知社會福利署。”

　　接著她雙手插在醫生大褂裡走向門口，在走出房間前她回頭說道:“很抱歉，我對你們的狀況無能為力，不過你們可以在這裡等手術結束，我想很快你女兒就能做完手術了”。

　　醫生走後，哈莉看著丹德裡恩，眼淚慢慢流出眼眶，“丹恩，我們沒辦法弄來這麽多錢。”，她哭著靠在丹德裡恩懷裡。

　　“丹恩，我應該可以借給你們一點，不過我沒存多少錢，只有2000，你們還差多少?”，卡米拉對著丹德裡恩說道。

　　“我和哈莉存了一點，本來是準備幫哈莉還清欠華爾茲的債的，大概有3500多，還差10000多。”，丹德裡恩拍著哈莉的背，他看著地面，語氣裡前所未有的認真，“我會想辦法弄到錢的。”

　　“我會去問問卡西，能不能再從華爾茲那裡借點錢出來，不過代價可不低，我想不到萬不得已，你最好別考慮這個辦法。”，卡米拉說道。

　　“謝謝你，卡米拉”，哈莉抬起頭來，輕聲對卡米拉說道。

　　“沒什麽，親愛的，你先照顧好莫妮”，卡米拉安慰了哈莉幾句，然後對白旭使了個眼色，帶著白旭走出房間，隨手關上了房門。

　　“讓他們靜一靜，我們去喝點咖啡，等莫妮做完手術”，她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說道。

　　在自動咖啡機前，卡米拉買了兩杯熱咖啡，遞給了白旭一杯，自己靠在牆上喝著。

　　白旭看著杯子，覺的有好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躊躇了半天，最後鼓起勇氣走向卡米拉，剛想說話，卡米拉先開口了。

　　“懷特，我想這不是你的真名對吧?”，卡米拉捋了捋頭髮看著白旭，“那天在胖子的房間裡，你為之痛哭的人中，有一個女孩嗎?”

　　“......”，白旭停住了腳步，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那些回憶中的畫面在他腦中閃過，CC那染血的手浮現在他眼前，他無力的點點頭。

　　“懷特，我看得出你並不屬於這裡，雖然你的英語很好， 但是你並不適應美國。如果昨晚的事情讓你有了想對誰負責的衝動，我覺得你還是需要冷靜一下。你還沒做好準備走入任何人的生活，而我也沒有這個打算。”，她喝了一口咖啡，對白旭露出一個的微笑，“別誤會，我並不討厭你，也不介意和你上床，不過，這和愛情是兩碼事，我想，你需要時間分清這一點。”

　　“好了，該去看看莫妮的手術怎樣了”，她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將紙杯扔進垃圾桶，站起身走向手術室，留下白旭一個人在原地。

　　莫妮的手術很成功，但是手術讓她很虛弱，哈莉陪了一會，小姑娘就沉沉睡去了。

　　隔著病房的玻璃，丹德裡恩看著哈莉握著莫妮手的樣子，一句話都不說。

　　最終，丹德裡恩帶著白旭和卡米拉先回了旅館，哈莉在醫院照顧莫妮，晚上再回去。丹德裡恩把白旭丟在旅館，開著車跑了出去。他沒有說什麽，但是白旭知道，丹德裡恩會想盡一切辦法去籌錢。

　　他踱步到旅館外的一座山丘上，坐在那裡看著這座城市，遼闊的平原上，平整的建築延伸到天際線，仿佛沒有盡頭，他曾經以為自己擁有這繁華世界，但是卻最終一無所有，直到此刻，他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

　　他曾以為世界圍繞著自己旋轉，其實卻無比弱小，現在隱約知曉自己擁有著巨大的力量，但卻感覺對一切無能為力。

　　他舉起自己的左手，解下手套，陽光透過他手上的鱗片，在邊緣呈現出琥珀的色澤。他慢慢握緊拳頭，無論如何，他都想幫上丹德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