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友用友鍾的手絹擦拭了受傷的血跡,友全把從自己破棉襖裡扯出一團棉花,用火柴點燃後留下了熟灰一下子按在大友砸傷的地方,然後請他去石坑裡面背背風,休息一會兒。
老朱讓兒子友康又回到了填土方的地方繼續平整堆放石頭的地面。
這樣又恢復了友福和老朱的老搭檔。他們叮叮當當,當當叮叮,熟練地進行著。
他們要趕在太陽落山前把炮眼打好。現在的進度有些慢,這兩個新手耽擱了一點時間,所以,他們兩個輪番掄錘,輪番扶鋼釺,很快就到了一尺深的地方,大概再有半尺深就可以裝訂炸藥,設置雷管和導火線了。
朱友康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又一次頂替了父親。父親也就認了,因為是自己的兒子,那就讓他鍛煉鍛煉吧。說來也怪,朱友康和堂哥友福做搭檔,不僅配合默契,而且炮眼進度很下得快。當太陽遮住他們所在的這座山的山頂時,終於完成了一尺半深的炮眼。
友福認真地用掏杓把跑眼裡最後一點碎石末挖出來的時候,老朱親自下手來給炮眼裝訂炸藥,因為在場的水也沒有他有經驗。剩下的人收拾好勞動工具後,分別到南山崗坡的四面八方去大聲吆喝,準備放炮,以警示在被炸范圍內的人們提前離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裝訂炸藥是一項細心的技術活兒,裝訂時藥量既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太小了,上面濕土壓得太厚太實了,容易造成啞炮,這是放炮人最不願意看到的。
所謂啞炮,就是上面的土層太實在,火藥的爆破力太小,結果引燃了導火線雷管,被憋悶在裡面,炸藥沒有引出爆炸。這種情況最讓人為難。
你既然已經引燃,誰也不敢走近石坑,怕走近後再次爆炸。如果你不去靠近它,這個難題就無法解決。
往往遇上這種情況,都是找最有經驗的人來重新把炮眼小心地挖開,輕輕地,一杓一杓地把裝訂實在的濕土慢慢地掏出來,在掏出的過程中,也曾經發生過爆炸,出過人命。
藥量太大了,上面留出的裝訂濕土的地方就小了,即便你濕土裝訂好了,在引燃導火線以後,就會造成空炮。這也是放炮人最不願意看到的。
因為,上面壓的土層太薄,沒有適度的壓力,火藥一旦被雷管引爆,很容易順著炮眼躥上去,導致炸藥失去爆破力,周圍的石頭甚至連一條縫也炸不開。並且造成了炸藥浪費。
有的甚至把原來的炮眼炸壞了,要想重新裝訂炸藥,必須重新打一個新炮眼,這是勞動的重複和浪費。
由此可見裝訂炸藥絕對是一項非常仔細的技術活兒。老朱用掏杓做尺子,一邊下藥,一邊比劃著藥量和裝訂濕土尺寸的比例。
終於開始在一尺半的炮眼裡面放炸藥,炸藥也不能一下子填進去,要一點一點地填,一點一點的砸實。在砸實的過程中用力又很關鍵,用力過猛過大也容易造成爆炸和傷害。
如果砸的不夠實在,其爆破力又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大塊的石頭就無法炸開。這是實實在在的技術活兒,全憑著豐富的勞動經驗來操作。
等九寸的炸藥認認真真地裝訂完畢後,就開始了剩下六寸濕土的裝訂。為什麽要用濕土呢?很顯然是為了更好地粘合,只有粘合的恰到好處,才不至於造成“瞎炮”和“空炮”,才能更有效更合理地利用炸藥資源。
濕土的掌握也全憑著豐富的勞動經驗。濕度過高,濕度過低,
粘合力都達不到理想的效果。只有做到濕土不濕,松土不松才是最高境界。 濕土的濕度有了,還要有適度的力度。要把粘合力適度的濕土,也像裝釘炸藥那樣一點一點地填進去,一點一點地適當用力砸實。
而在裝釘完炸藥之後,一定要先把雷管和導火線放進去,雷管要埋伏在炸藥面以下一寸以下,然後留出略長的導火線來。然後再裝訂濕土層。
導火線的長度一定要留足,它從點燃到引爆的時間,一定要讓點炮的人能夠跑出危險區域。
一切就緒之後,太陽已經落山,山崗上又昏暗下來。老朱再次下令,所有人員一律帶好自己的勞動工具,到山崗的四周去吆喝幾嗓子,把附近的人一定要趕跑。
然後不用再回來,直接回家就行了。大家照著老朱的要求分頭行動了起來。
朱友康自我請纓,要親自去點燃這個炮眼的導火線。因為兒子友康沒有乾過這種活兒,老朱不答應,在朱友康一再請纓下,老朱隻好詳細地交代了點燃導火線時需要注意的幾個問題。
朱友康認真聽完之後,就催促父親趕緊離開。
他看著父親有些佝僂的背影越來越遠, 走出了危險區,他就趴在導火線跟前,先把導火線的線頭用指甲摳出炸藥來,然後,把兩三根火柴梗上的硫磺扣下來補充在導火線的線頭炸藥處,和炸藥連成一體。
當他滑動火柴的時候,心臟蹦的厲害,就像跳到了嗓子眼裡,滑動火柴的手哆嗦的劃不著火柴。在劃火柴的時候,他感覺到他的雙腿也在顫抖。心裡想,完了,完了,完了,千萬別燃起導火線來,腿軟的跑不動,那樣我可就完蛋了,我可就為了家庭壯烈犧牲了,那可就成了家庭英雄了,當然也可就成了家庭烈士了。
想到這裡,他隻好翻身躺下來,再次放松一下自己緊張過度的心情來。他這樣放松地靜靜地躺了十幾秒鍾,再翻身爬過來,感覺一下子好多了。緊張的狀態得到了有效地緩解,這時他再次試著去劃火柴。
“嘶嘶嘶,
嘶嘶嘶,
嘶嘶嘶……”
導火線一下子點燃了,發出了急切的催人趕緊離開的聲音。朱友康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他竟然傻乎乎地呆在那裡幾秒鍾沒有動彈,躲在遠處的父親和親人們,眼看著冒出了導火線的煙霧,不見朱友康跑出石坑,心急如焚,大聲疾呼朱友康的名字,紛紛往石坑這邊跑來。
他們剛轉身跑了兩三步遠,一下子看到朱友康從石頭坑裡竄出來,大步向山坡下跑去,這時,親人們的心才放松下來。
隨後聽到了巨大的爆炸聲,隨著爆炸聲,身後是一片劈裡啪啦炸藥炸飛碎石落地的聲音,他們身披蒼茫的夜色,都加緊了撤退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