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康來到教委上班，心情非常糟糕。

　每天看著朱振雄這張讓人憎恨的老豬臉，心裡有一萬個不高興，並且惡心難忍。

　所以，他每天一踏進教委的大門，除了下鄉，就鑽進自己辦公室，任憑外面的世界再熱鬧，他總是雷打不動，半天不出屋門。

　原來忙忙碌碌的，現在倒是清閑多了，這就給他留下了更多時間思考問題，甚至他開始萌生了何海雲說給他的文學作品來。

　其實，盡管他已經開始在教研室上班了，像戎德林主任、原來的陳竹主任以及關心支持他的友人，都在努力地在朱振雄主任面前給他說好話，希望能夠早日恢復他的職務。

　有時候，實在想去散散心，或者遇上老人需要照顧，朱友康就會跟教研室主任打個招呼，離開教委。

　他實在不再願意進教委這個大門。

　所以，他照顧老人的機會就多了。

　十一假期的第二天，朱友康和姐姐友鍾、弟媳麗麗一起照顧老人。

　晚上友蓮也來了。

　幾個人圍坐在老人身邊，都沒有好心情。

　父親因為前幾天上床的時候，碰了一下，扭了腰椎，結果自己就不能站立了，每次上床下床都需要孩子們扶著抬著。

　母親最近不但吃不進去東西，反而吐的很厲害。朱友康請來村裡的醫生，給母親輸一些營養液，可是，一點也輸不進去。

　這天晚上，侄子們友全、友兵、友福，鄰居們幾個人，都來看望老人。

　這幾個人走了沒多久，母親好像是困了，身後靠著兩個疊起來的被子，原來坐在床上，不大功夫，她就把身體向後靠了靠，仰著頭靠在後面的被子上，看樣子像是瞌睡了。

　為了不打擾她休息，大家都輕輕地轉移到父親這張床邊，壓低聲音說話。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朱友康看到母親似乎有些異常，她睡覺的狀態有些不對，看不到呼吸引起的身體起伏。

　於是，馬上過來拉了拉母親的手，手還是熱乎乎的。又看了看母親的臉，怎麽感覺不但呼吸呢?朱友康下意思地心裡這樣想。

　隨後把手指放在母親鼻孔下邊，奇怪了，真的感受不到了呼吸的存在。心裡一下子慌了。

　這時，姊妹們已經都圍在了母親身邊。朱友康讓姐姐把手指放在母親鼻子下邊再試試，姐姐搖搖頭，仍然是一個結論。

　這時友蓮就開始“娘、娘、娘”的叫起來。

　仍然沒有動靜，這才發現，就在姊妹們看到娘睡下的時候，其實，都大意了。大概那個時候，母親已經走了。

　屋裡一片哭泣聲。院子裡樹上的葉子北風吹動著，發出嘩啦啦的響動。

　朱友康和姊妹們這才著了慌。

　於是，開始準備給母親洗手擦臉換衣服，朱友康趕緊打電話通知在外地的友健，又叫來堂哥友全、友福、友兵。

　隨後給美珠打了電話，讓美珠租車拉孩子們一塊回來。

　又把朱家年長者請來，主持有關事宜。

　等一切就緒之後，由朱家長輩手提燈籠和燒紙香燭之類，到九九八十一級台階那裡去報廟。

　大街小巷，犬吠聲聲，一片騷動。一些還沒有睡下的人們，都從家裡跑出來為逝者送行。

　朱友康的精神就要崩潰了。

　在去報廟的途中，他想起了母親一輩子勤勞受苦的一生，把五個孩子拉扯大的過程，母親的音容笑貌又一次在他腦海閃現，禁不住淚水往下流。

　想起來無法醫治的疾病，給老人造成的巨大痛苦和折磨，心裡就內疚不已。

　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責湧上心頭，他很自己無用又無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離世，鼻子一酸，心裡一顫，哭的直不起腰兒來。

　在清理母親遺物的時候，在老舊的笨櫃裡，居然整整齊齊地放好了母親事先安排的遺物。

　在父親指認下，才知道，兩疊現鈔共有5000多塊錢，是為孫子孫女們外孫外孫女們準備的結婚禮金。

　朱友康知道母親一輩子省吃儉用，可是沒想到，母親省吃儉用都是為了她的子孫後代著想。朱友康覺得沒能給母親治好病，心裡更感到心裡難受。

　5000多塊錢，作為一個農村老人，那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掙得到啊。

　除了這些，還有留給兒媳婦和閨女們的。

　留給美珠的是朱友康乾爹在他小時候，贈與友康的白銀百鎖及五帝銅錢，留給麗麗的是牛棚老劉過去贈與她的那幅手鐲。

　美珠臉色嚴肅，只是默默地掉淚，麗麗哇啦哇啦地痛哭流涕。

　孩子們為她購買的各種布匹，她存了足足有十多仗長。她分成了三分，每個閨女一份。

　閨女們看到這些，早已經涕不成聲了。

　主事朱老來了之後，對治喪工作做了具體安排。

　大鍋小灶的，找鍋碗瓢杓的、刷鍋洗碗的、記帳的、寫挽聯的、報喪的、打墓的、買棺材的、聯系響器班子的、搭建靈棚的、買菜買肉的，打雜的等，事無巨細，一應俱全，一下子安排開來。

　剩下的就是各自去幹各自的事情。

　在大事上，張美珠毫不含糊。

　因為弟弟友健在外，所以，這次張美珠從蓬州縣城跟孩子們一塊連夜趕來的時候，身上帶來了20000塊錢，數都沒數，一股腦交給了朱老主事的。

　朱友康對張美珠這次表現非常滿意。

　因為，母親不在的一刹那，朱友康心裡慌的，除了悲痛，就是上愁去哪裡找辦理喪事的錢啊?

　張美珠來了，一下子解決了這一個大問題。

　朱友康沒有問起錢的來歷，只知道母親喪事上肯定不再為錢上愁了。

　朱友康一直在母親靈前守孝，蠟燭一根接著一根的續上，香一次又一次地接著插上……

　由於路途遙遠，友健連夜返回，已經是第二天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了。

　兩個妹夫也趕在第二天夜裡返回村裡。

　朱友康提議，從村裡找一頭最大的豬殺掉。堂哥友兵找來找去，有一家豬確實不小，但是，屠戶已經交了定金，準備第二天拉走。

　朱友康專門給主家打了電話，這才把事定下來。

　在入殮的時候，麗麗首先提出來，她要把婆婆生前喜歡的東西，留給婆婆隨葬。

　她認為自己收下婆婆的貴重之物，心裡不安。

　她說，無功不受祿。

　她深知自己對不住婆婆，她知道自從嫁了友健，好多年跟著友健鬧騰，沒讓婆婆少操了心。她現在想起來覺得非常愧對婆婆。

　她哪裡還有心思去要婆婆留下的東西啊！

　隨後美珠積極響應。她覺得婆婆的心愛之物，還是隨了婆婆好。

　並且提出來，婆婆留下來的5000多塊錢，全部用在喪事上。生前婆婆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自己拿在手裡不踏實，不安心。

　姐姐友鍾和兩個妹妹覺得兩個妯娌做得非常好，表示也要把娘留下來的布匹隨母親入館，讓母親在那裡過得更好一些。

　父親聽到了孩子們媳婦們如此孝順，躺在床上淚水從眼角裡往下流淌著。

　他已經起不了床了，但是，他一直想掙扎著坐起來，要和孩子們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