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牛死了以後,兩家人一時沒有錢買第二頭牲口,姐夫說老人年齡大了,喂養起來吃力,又把小牛犢牽過去喂養。
父親認為這樣也好,能騰出來喂牛時間多乾些活兒了,多掙些錢。
但是,友健上班騎走了家裡的自行車,不能推蘆葦,編織葦箔隻好停了下來。
乾些什麽呢?
時至冬閑時節,那就把南崗上的二畝崗坡地,再平整一下吧,至少明年可以有一個好收成。
他也像兒子朱友康第一次去村東平整土地那樣,推著排子車,帶上勞動工具,和老伴以及兩個小女兒,開始了第一天的平整,
正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大兒子友康回來了。
他推說外語培訓班放了幾天假,也加入了平整土地的勞動中。
朱友康得到了何海雲確切的消息,頓時陷入深淵,心情十分複雜,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為了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他一連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正好趕上父親的土地平整計劃。
妹妹友蓮和友梅還帶著收音機,整個地塊上響起了王剛那悅耳的小說連播《夜幕下的哈爾濱》精彩演講。
此時的朱友康一句話也不說,抓住?頭給耕地算起帳了。
手裡拿著?頭拚命地刨著堅硬的沙土地,一天兩天過去了,一連平整了6天,才算有了一片平平坦坦的水澆地。
隨著水澆地的平整進度加快,他的心情也一天天的好起來了。
他的手心裡再次出現了三層血泡,血泡的碎肉像是蓬松的茅草,扎心的疼痛令他難受。
可是,對於他來說,這樣的難受,他覺得完全可以承受,而何海雲給她造成心中的血泡——宛如蓬松的茅草一樣的血泡,他一點都忍受不上。
經過幾天的勞動,他的情緒終於有了些好轉,他對人生的理解,又深刻了一層。
他再次返回師范學校,等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又開始了寫作。他的外語成績不是最好的,但是,憑著他良好的外語基礎,每次考試都是可以順利通過的。
最近一段時間,他的感情世界裡一直奔騰不息,浪濤滾滾,是在哪一平靜下來。
尤其何海雲對他產生了太大的影響,她對愛情世界的看法有了新的變化。
他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也多是傷感類的散文或者短篇小說。比如《這並不是她的歸宿》、《權利籠罩下的少女》、《悲憤的笑》、《晴轉多雲的世界》等等。
有一天,他在師范學校裡同時收到了兩封信件,一個是新州日報,一個是蓬州廣播站,這兩封信都請他去領取稿費。
這兩封信在外語班的同學之間傳播開來。讓朱友康管飯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朱友康笑而不語。
他的錢早已有了用場,哪裡有剩余的飯錢啊。
這不,他身上去新州的車費都不夠了,他隻好先來縣廣播站領取,近一個時期,廣播站才用了他26篇稿件,他從這裡領取了10塊8毛錢。
然後他又馬不停蹄,來到新州日報社,領取了14篇文章的42塊錢稿費。
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經給領取的52塊八毛錢,當中的50塊錢找了主家。
他首先想到了他的二舅舅和二妗妗。
二舅家裡5口人,姥姥姥爺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能下地乾活兒,姥姥還癱瘓在床,妗妗是一位智障女人,也乾不了農活兒,他們還有一個7歲的小男孩。
二舅是殘疾人,駝背很厲害,農閑時靠買豆腐賺取一些零花錢,上次給弟弟借錢時,舅舅非要給50塊錢,這個錢是最急的,必須提前還上。
一旦這一份借款還上了,
朱友康身上就只剩下了2塊8毛錢。同學們等來盼去,誰也沒有吃上朱友康的熱飯,更談不上喝酒了,都說他是小氣鬼。朱友康是在沒有管飯的底氣,唯一回復就是衝著同學們滿臉的微笑,嘿嘿嘿的一笑,同學們請托的這頓飯就省卻了,也讓同學們張口無言。
又是一個星期天,朱友康在家裡為鄉親趕寫一篇助人為樂的表揚稿件,弟弟突然推門進來了。
友康有些納悶,問弟弟:“友健啊,今天怎麽這麽早下班了呢?”
弟弟友健不慌不忙的說道:“工廠放假了,正在搞停產大檢修。”
友康問:“這幾個月領工資了沒有?”
弟弟不好意思地回答:“隻領了一個月的工資120塊。”
朱友康覺得有些蹊蹺,新工廠剛上馬還不到一年,搞什麽大檢修呢。
回到學校,他從一個知情的同學那裡獲悉,這個化工廠的老板因在外地涉嫌詐騙,惡意拖欠工人工資,非法收取讚助費,蓬州縣準備采取措施對該化工廠進行查封。
年後這個同學的話得到了驗證。朱友康外借的2000元讚助費,打了水漂。
朱友康覺得,實在沒有再好的辦法了。就鼓勵弟弟繼續複習,參加來年的高考,他說,這畢竟是長久之計。
弟弟半年多下來,辛辛苦苦沒有掙到錢,反而把2000元讚助費扔了進去,覺得實在不合算,在這個嚴酷的教訓面前,哥哥的關心,打動了他。
他在年後再次返回蓬州中學複習,準備參加當年的高考。
朱友康與何海雲徹底攤牌之後,心裡又經過一段恢復期,他接受了同學建議,年前與張美珠在同學家見了面。
同學見他們彼此認識,覺得這事有了成頭兒,還高興地要把他們二人留下來吃飯。
張美珠推說廠子裡忙,先期回加工廠去了。
朱友康像做夢一樣,覺得十分離奇,竟然和張美珠見了面, 交上了朋友。
他記得剛剛在陳竹老師給他安排的縣委大院宣傳部宿舍住下之後,那個晚上碰見張美珠的情景。
他看到張美珠從醫院裡出來,他心裡就萌生了那種憐憫之情。隨後又一起走了一段路程,還買了禮品讓她慰問她的父親。
當張美珠走到永盛路口拐彎兒處的時候,他還站在路上,目送她回家。
當時他的心裡突發奇想,要是能和張美珠這樣的先進人物,談對象結婚,住在縣城裡,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呢?
現在看來,這並不遙遠,冥冥之中似乎是上天的安排。這樣的突發奇想,竟然在生活中能夠變成現實,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這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
他冷靜下來之後分析,張美珠之所以能夠和他見面,可能有這樣幾個原因:
首先,張美珠認為,她所在的食品加工廠,在改革大背景下,正在走下坡路,或許有一天會破產下馬。
其次,她父親過早的去世,對她產生很大的打擊。她的思想上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兒,遇上難題只有跟不識字的母親商量了,心理底線已經損傷。
第三,她以前曾經有五次接觸朱友康的機會,對朱友康的相貌、言談、舉止,尤其是人品,都有著比較好的印象。
第四,她本身年齡也不小了。最重要的是,在她的擇偶標準下,這些年一直沒有遇上一個滿意的男孩子。
朱友康的判斷也許是正確的,至於張美珠是怎麽考慮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那麽,他下一步要怎麽走呢?張美珠接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