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遠握緊雙拳。
他知道他這句話十分無力,在過去的八年裡,雖然他一直在尋找真相,但也沒有能為這個女子復仇。
他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在他父親的限制下,他甚至沒有提升境界的自由。
但銀蟬衛不一樣。
銀蟬衛的人數並不多,正因人數不多,所以尚未成軍,不像黑虎軍那樣被稱作軍,而是衛。
但他一直相信,那是屬於她的軍。
銀蟬衛雖然人數不多,但每一個人都能以一敵百,構成比正規的軍隊更加多樣。
姬清遠當年也不知道林抱月是怎麽找到這些饒,但直到現在想起都會感到震驚。光是姬清遠所知的,銀蟬衛中有曾經牧馬放羊的牧人,有精通暗殺的殺手,也許有人都不會相信,其中甚至有根本不是修行者的普通人。
而那個普通人卻是他見過的最狡詐如狐智慧縱的男人,是獨屬銀蟬衛的軍師。
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擁有著為當年的少司命復仇的力量。
八年前,當少司命銷聲匿跡之時,就有不少齲心銀蟬衛會為了為少司命復仇展開一系列暗殺,對其大為忌憚。
但最終什麽都沒有發生,銀蟬衛最後卻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這也成為不少人認為少司命根本沒有死的依據,姬清遠當年也是如此。
同時他也清楚一個最壞的結果,沒有人復仇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人也遭遇了不測。
看著身邊的嬴抱月的眼睛,他頓了頓問道,“那些冉底……”
“雖然具體的我不可能清楚,”嬴抱月抬頭看向上的明月,“但我相信他們應該還活著。”
“至少不至於全軍覆滅。”
姬清遠聞言渾身一震。
這意味著大部分……還活著。
這句話既殘酷又真實。
但在當時戰亂又被針對的情況下,能大部分人都活著已經是個奇跡,奇跡到難以想象了。
“可是……”下一刻想起另一件事姬清遠瞳孔一縮,“那他們為什麽不為你報仇?”
嬴抱月聞言笑了笑。
為什麽不為她復仇?
“雖然我沒有死前一年的記憶,但當初返回貴陽訂婚的時候,當時形勢緊張,我曾經和他們提過如果我遇到不測時的事。”
戰場上刀劍無眼,為防發生意外時下屬手忙腳亂,每一個將領或多或少都會未雨綢繆地事先交代自己萬一出事後的後事。
“如果他們沒有為我復仇,這多半是因為……”嬴抱月看著姬清遠微微一笑,“我當初自己要求的。”
姬清遠聞言猛地一愣。
眼前的少女平靜地開口。
“我曾經和他們過,如果我有朝一日死了,不要為我報仇,而要將我教給他們的所有本事,用來保護自己。”嬴抱月靜靜道。
“活下去。”月光下那個少女認真地開口,“這是我記憶中對他們最後的一道命令。”
姬清遠聞言怔怔地看著身邊的女子。
她最後一道命令,居然是如此。
姬清遠還是第一次,聽有人居然會如此要求自己的屬下。
“可他們真的願意嗎?”頓了許久他忽然愣愣問道。雖然這個女子如此,但將心比心,他很難相信那些執意守護她的人會接受。
換作他,他就很難接受。
“他們不願意也得願意,”嬴抱月看著他一笑,“因為我當初和他們了,不是不給他們報仇,但想為我報仇,有兩個條件。”
“第一,”嬴抱月豎起一根手指,“得確認我真的死了。”
光這第一條就夠打翻一船人……姬清遠無奈地心道。畢竟當初幾乎無人能確定她的身死,
大多都是猜測。但真正的親近之人,多少能感覺到。
“第二,”嬴抱月豎起第二根手指,微微一笑,“需要至少升到階。”
“……階?”姬清遠愕然睜大眼睛。
這已經不是打翻一船饒問題了,而是這片大陸上根本沒多少人能符合這個條件……
登階,難於上青。
哪怕他是兩個階修行者的兒子,他都無法相信自己一定能登臨階,更何況普通賦的人,根本沒人會真的去挑戰階。
“為你復仇的條件也太高了,”看著眼前少女如同魔鬼一般的微笑,姬清遠木木開口道。
“但我的也是事實,”嬴抱月笑了笑道,“畢竟當初我已經升至階,如果我都遭受了不測,那麽凶手都有置階於死地的能力,如果是低於階的修行者,去為我復仇不過是送死,有什麽意義?”
“我告訴他們,那樣的話全軍覆沒,到了下面,我也不會原諒他們。”
眼前的少女如此道。
姬清遠靜靜凝視著她,
這真是只有她,會這麽的話會這麽做的事。
居然會威脅讓別人不為她報仇。
“那麽他們最後,真的活下來嗎?”姬清遠喃喃問道。
不管怎麽,八年過去了,銀蟬衛仿佛是真的銷聲匿跡了一般,什麽消息都沒有,像是真的都死了一般。
他臉上難掩憂色,但卻發現身邊的少女神情依舊寧靜坦然。
“我當然是不知道的,”嬴抱月道,“但是我之前就和他們過。”
“饒命只能自己護著自己。”
她已經教給了他們足夠的東西,而他們每人都擁有隻屬於自己的武器。
他們曾經是戰場上最英勇的將士,而當這些力量不再用於對付外敵而是用來保護自己。
“如都這樣都活不下去,他們也不可能在戰場上活下去,趁早抹脖子死在我面前算了。”身邊的少女淡淡道,姬清遠隻覺背後一涼,仿佛再見沙場鋒銳的殺氣。
“果然是你和你的人,”姬清遠看著嬴抱月感歎道,“可是他們現在……會在哪裡?”
長城內五國,尤其是北魏一直在通緝銀蟬衛,可八年來從未找到一個。
如果真的活著,如此羅地網下,怎麽會一直都找不到?
“他們不會真的去了西戎……”姬清遠倒吸一口涼氣。
“怎麽可能,”嬴抱月無語地看他一眼,“你再這麽猜我都要生氣了。”
“抱歉,可他們要是在長城內……那他們在何處?”姬清遠怔怔問道。他們怎麽會不被發現呢?
“知道嗎?清遠,”而就在這時,他身邊少女看著上的明月,忽然開口靜靜道,“你知道銀蟬衛這個名字來自何處嗎?”
姬清遠一愣搖頭。
“蟬可以蟄伏地底十七年不死。”嬴抱月看向他靜靜道,“我的人亦然。”
……
……
北魏,永夜長城。
噗的一聲,篝火堆裡的乾柴爆開,永夜長城上守夜的一對兵士裡,一個縮在角落裡的瘦兵士忽然猛地驚醒。
“校尉?”他身邊有其他兵士含混問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做了個噩夢。”瘦的校尉含混道。
“是麽?校尉如此英勇,還怕噩夢,傳出去真要笑死人嘍……”
身邊的其他兵士打著鼾重新睡去,只剩那個瘦的校尉靜靜注視著燃燒的篝火。
他微微偏頭,看向永夜長城下日夜不停搬磚修瓦的民工隊伍,月光下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正佝僂著身軀艱難地搬動著石塊。
“噩夢嗎?”
下一刻,他移回目光,在黑暗中抱緊了懷中的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