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六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血痰。
他們這些人在被林書白招進黑虎軍前,都是實打實的人渣混蛋,是些得過且過沒什麽忠君愛國仁愛之念的人。
他們受了這麽多年的罪,原本就是因為林書白的一句話,並不是為了什麽天下蒼生。
七年前林書白身亡,他們心中唯一的支柱斷了。即便失去了效忠的對象,可他們所有人都已經深陷這地獄中爬不出來了。
於是很多人認命了,放棄了身為黑虎軍暗樁的信念,就這麽日複一日的苟延殘喘。
人的脊梁骨一斷,想再接起來可不容易。
謝六喘了口粗氣,“以我一個人的本事,現在出不了白狼王庭。除非驢子、老巴、老九、順子他們都來幫我。”
可連這幾個人,他現在都喊不動了。
百裡策凌他們在外面呼風喚雨,可他在裡面已經成了孤家寡人。也就這個瘸腿老頭願意呆在他身邊。
“嗨,”瘸腿老頭舔舔碗底的酒液,“也怪不了他們。他們要是離開一時半刻,被主子發現了,都得被鞭子活活抽死。”
“你現在想差遣得動他們,估計只能國師大人複生嘍,”瘸腿老頭抬起頭,目光有些複雜,“別說複生,只要能看見太阿劍的劍光,那群老東西估計都能不要命地跑出來。”
謝六悶著頭不說話,牙關咬得死緊。
瘸腿老頭說的沒錯。他們的心死了,但沒完全死,只是讓他們願意赴湯蹈火的人死了。
但在外面那群人眼裡,他們恐怕早已經成了不要臉的叛徒。
“罷了,”謝六抬起頭,“若是百裡他們真有本事打進來,我就賠上我這條命,去下面陪國師大人,反正我也活夠了。”
“行啊,”瘸腿老頭拿空碗和他手上的碗撞了一下,“那我這老瘸子,就和你一起去。”
沒有了謝六的看顧,他也不可能活下去。
謝六看了一眼身邊的老夥計,青黑的眼圈上露出一絲笑意。
“行,到時候,一起走。”
……
……
“砰!”
嬴抱月在夜色中匆匆打馬前行,忽然勒住馬韁,“誰?”
伴隨著她的抬頭,遠處枯枝上的烏鴉騰空飛起,發出嘎嘎的尖叫。
“沒有人嗎?”
嬴抱月吐出一口氣。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耳邊憑空傳來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就像是酒杯碰撞發出的聲音一般。
不過也可能是她太久沒睡覺,腦子昏沉產生的幻覺。
說起來,她的確得休息一下了。
嬴抱月拉住韁繩,讓從飛奔變成嘚嘚小跑,伸手摘下馬脖子下的水囊。
她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天階修行者雖然能夠千裡奔襲,但那太消耗真元也太惹人注目。如果她就這麽施展開功力從雲霧森林掠至貴陽城,那麽全天下的高階修行者恐怕都知道少司命從雲霧森林裡跑出來了。
所以八年前,她是先靠真元掠過沒有人煙的區域,見到城鎮後到驛站換馬,一路騎馬奔至貴陽城的。
嬴抱月從懷中掏出一枚金牌,上面刻著“禦禱巡按”五個字。
這是獨屬於禦禱省中大仙官級別的官牌。只要有這枚金牌,就能作為禦禱省的特使受到地方的優待。無論經過哪個驛站,用這枚金牌她就能換到最快的馬,
也能免費在山海居的產業裡打尖住店。 她當初歸隱的時候交出了所有的軍符和官印,唯獨偷偷藏下了這枚金牌,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一輪明月照亮孤身一人的前路,嬴抱月抬起頭,望向在路的盡頭出現的巍峨城牆。
沒想到她是在自己的記憶裡,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貴陽城。
從物理意義上她現在還身處在千裡之外,她此時只是在靠近她記憶中八年前的貴陽城。可此情此景依然讓人感慨萬千。
大半年前,她作為前秦公主嬴抱月被大司馬歸昌帶回來時,也從城門處進過一次貴陽城。
後來她成了和親公主,坐著馬車跟著送親隊伍一路出城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這裡。
嬴抱月遙望著這座城池八年前的模樣,比起淪落到前秦的時候,這座帝都現在還保持著它雍容華貴的模樣,外城高聳,全用青黑色的重石砌就,看上去堅不可摧。
誰能想到就在一年後,這座號稱天下第一雄城的帝都就陷入兵臨城下的危局呢?
嬴抱月喝了幾口水,打馬向前繼續奔馳。
離城不到二十裡,她察覺到了貴陽城的異樣。
比起嬴晗日當政時期,以前的貴陽城守衛當然更加森嚴。但也不至於森嚴到如此程度。
從城外十裡開始,就開始百丈一哨,遠遠看去沿途到處是豎起的長戟的森林,修行者的威壓氣息也傳了過來,幾乎如蓋子一般籠罩了整座城池。
整座貴陽城, 正在戒嚴中。
雖然沿途不見縞素,但看這勢頭……嬴帝不會已經死了吧?
嬴抱月倒吸一口涼氣,握緊韁繩加快了速度,很快就靠近了最外沿的一處崗哨。
“停下!”
“來者何人!”
站崗的黑甲兵大喝一聲,嬴抱月勒馬,對方手上的長槊差點晃到她臉上。
事實上那黑甲兵的確是想去戳她的臉,打算用槊尖挑起她頭上戴著的兜帽。
嬴抱月目光一凜,縱身從馬鞍上躍起,輕巧地落到地上。
韁繩在她指尖轉了個圈,原本正在往前狂衝的馬兒前膝一彎,霎時停下,乖巧地伏到了地上。
看見對方露的這一手馬術,原本神情倨傲的黑甲兵頓時愣在了原地。
黑甲兵後忽的閃出一人,身著一身黑色祭服。
嬴抱月看了一眼對方祭服上的紋樣,目光深了深。
三品仙官,這人至少得是個神舞境的修行者。
貴陽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麽?連三品仙官都被派到城外守門了?
“閣下好身手,在下是禦禱省三品掌事,請問閣下是何身份?”
黑衣仙官是個識貨的,一眼就看出來對方境界不低。畢竟深夜在貴陽城外縱馬了可不是常人敢乾的。
對方沒有強行衝卡,已經算是給他們面子了,恐怕是自己人。
嬴抱月沒說話,將懷中的金牌丟給他。
這仙官看了一眼金牌上的字樣,頓時瞪圓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