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聞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蘇小財一愣，其實他並沒有想過自己何時才能回到山上，現在下去，一頭扎入東京城，具體會發生哪些事，自己也說不準……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到山上……”

　“不會吧?你是不是要把這麽大一攤子撂給我，從此就不再回山上了，讓我們在這裡自生自滅?”

　“不知道你為何突然會問如此莫名其妙的問題呢?”

　“因為我覺得你其實並不想造大宋的反……”

　“那你想造大宋的反嗎?”

　“……其實，我也並不想造大宋的反！我沒有什麽野心，只不過就是喜歡打仗，可這一生能為大宋去打仗的機會，想必是沒有了……

　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不允許我再為趙家效力……

　可我畢竟還做不出來舉著屠刀去殺這片土地上人們的舉動！因為我和他們有著共同的祖先，說著同樣的話，寫著同樣的字，吃著同一片土地長出來的糧食、喝著同一條水脈的水……

　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我們一代又一代的先輩死去，都埋在這片土地上，而這片土地長出了糧食，生出了水，我們又吃下去，所以和這片土地上的人，我們有著天然的、不可割裂的聯系！

　如果要造大宋的反，我們就要舉著屠刀去和這些人作戰，去殺他們或者被他們殺！

　這種事，真的不能做……”狄聞這時候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茫然，和他平時特別警醒、特別明亮的眼睛完全不一樣。

　蘇小財特別驚異生活在大宋，土生土長的狄聞，竟然說出了如此一番話。

　這種覺醒，在這片土地上，在這個時候，沒有多少人會這麽去想……來到大宋已經有一段時間的蘇小財很清楚，現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心裡在怎麽想，他們被大宋這種文弱的朝廷統治百余年之後，已經習慣了納貢屈膝……

　蘇小財也很明白，人口上億的大宋，為何在有幾十萬人的女真人攻勢下，土崩瓦解，一潰千裡，就是因為這一億人已經習慣了，誰的拳頭硬、刀快、敢殺，就向誰屈膝……

　這些人完全沒有像狄聞這樣的民族意識，他們的眼裡只有家族，沒有民族，誰能保全他們的家族利益，他們就會跟著誰乾……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講，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其實愧對了像狄聞這樣的一片心……

　“從什麽時候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呢?”

　“我祖上一生盡忠，可我家最終還是落了這樣一個下場，我由此想到了史上很多名將，以他們的本事，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造反就造反了，而且贏面還很大……

　而他們最終還是選擇束手就擒，被人家跟殺狗一樣殺掉，為什麽會是這樣呢?

　這許多年來，我一直在苦苦思索這個事……

　我前面說過的話，就是我這些年思索的答案！他們不造反並不說明他們沒有本事造反，或許他們真的想到了這片山川大地上，那些和自己一樣，被稱作漢人的千千萬萬人……”

　“好，就衝著你說的這些，我一定會回來和你並肩作戰的！

　到時候我們酣暢淋漓的去打仗，不殺這片山川大地上的漢人，而是去屠宰那些食人的白虎……”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你真的確定現在只有十幾萬人的女真野人，將來會是南下吞噬大宋人的猛虎?”

　“打仗這種事情，並不在於人多！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的……白袍將軍陳慶之，這個人你應該知道的，他用七千人就可以縱橫天下！

　打仗靠的就是勢、銳氣和指揮藝術！

　女真野人，其實厲害就厲害在一個野字上！他們常年在寒冷的森林裡狩獵，茹毛飲血，體壯如牛，身上滿是銳意、血性和殺氣！

　可滿大宋能找出這樣幾個人來?大宋現在流行的是慵懶、儒雅、和氣……

　一頭狼可以輕松地殺死幾百隻羊……

　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

　“所以說，你的師祖說的那個四句偈，也並不是什麽神寓言，而是他很早就已經看出了這些苗頭?”

　“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我師祖絕對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是啊，即便他不是預測到的，他在數年前就能看到這一點兒，他的大智是毋庸置疑的……”

　兩人說了一會兒，也逐漸打消了狄聞的疑慮，蘇小財和狄聞天擦黑的時候又一次來到山上的靶場，查看了一下炮打的準不準……

　然後，蘇小財就回到了專門配火藥的那個山洞，開始閉關……

　山上的一切並沒有絲毫改變，而是按照之前已經形成的規矩正在平穩運行……誰也沒有注意到，回到那個山洞的其實是個冒牌貨，那個人是木頭……

　雖然木頭表示，把他留在山上，沒有讓他跟著回東京，他很不滿意……但是五行門是個門規很嚴厲的江湖社團，規定凡所有人都必須聽掌門的……即便是個錯誤的決定，也要立即執行……

　所以，木頭極不情願地和蘇小財換了衣服，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山洞……他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像現在這麽令人生厭， 雖然前面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和蘇小財在這裡試製作炮彈……

　他現在已經淪為了一個替身，必須在這裡沒事找事，顯得十分忙碌，而且每天正常吃喝，讓所有人都以為蘇小才真的在山上……

　事實上，蘇小財真身已經背著從那個世界偷過來的左輪手槍，數千子彈，下山去了……

　下山之前，他跟木頭爹如實告知了山下發生的事情，木頭爹隻好帶著少量武藝比高強的五行門高手，保護著他下山去了……木頭爹在五行門中的地位很高，但是上了山之後，他就顯得默默無聞了，現在少他一個，少幾個其他高手，根本不會影響到任何事……

　只要特別善於治軍的狄聞不理會，這事兒就算沒有發生……

　蘇小財下了山之後就歸心似箭，策馬狂奔，很快就磨破了大腿的內側，但他絲毫沒有減緩的意思……七七……此刻他心裡都是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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