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光明的聲音引起了這個成年人的注意,他停下扣動扳機的動作,轉回頭從嘴裡吐出多余的唾液,渴望借此來展示自己的凶狠。
不過可惜,他剛才軟弱的一面已經被巷外的高光明知曉了。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如果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作沒看見你!”那男人舉起槍轉身對著高光明,擺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高光明輕虐的笑了一聲,“這句話我該跟你說,人渣!”
兩個人就這樣舉著槍互指對方。
冬天很冷,寒風吹亂了飄落的雪花落在兩人的肩頭。
那個搶劫的成年人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不斷微調握槍的手勢,好像多動症一樣來回移動著站立的重心,沒過多長時間,他那隻抬起槍的手臂也有些顫抖了。
反觀高光明這邊,他的眼神一直很堅定,一副“老子就是愛管閑事,你怎麽著吧”的表情,吊到讓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往他臉上揍一拳。
很顯然,這表情是高光明故意擺出來的。
為了對抗那些犯罪分子,星城領導人給所有星城的高層工作人員上任前都安排了槍械訓練和格鬥訓練來防身,還有專門的犯罪心理學的老師來講課,而其中有一節課高光明記憶深刻。因為那老師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要是有人敢拿東西指著你的腦袋,你丫就也應該拿著相同的東西和他擺出同樣的姿勢,然後擺出比他更屌的表情。對,高光明就是你這樣的!……高光明,下課來辦公室找我一下,說一下擺出這副表情的理由。”
當時的高光明:“……”
最後這節課的考核成績下來,他是全校唯一一個D。
巷子口的兩人對峙了很久,直到那名被搶的孩子冷靜下來,並悄無聲息地從地上撿了塊質量很好的板磚。
……
警察很快趕來,他們將犯人壓到車上並向高光明和男孩兒進行簡單的詢問,感覺沒有什麽問題便準備離開了。至於高光明說的獎金之事,為首的警察說等核實之後再和他聯系。
警察走了,高光明卻還靠在牆上,他點燃一根香煙,透過眼前的煙塵和飛舞的雪花看向那男孩兒,目光閃爍像在思考著什麽。男孩兒也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坐在小巷口的台階上不停擺弄著手指,時不時抬起頭偷瞄高光明,眼神中滿是期待。
這時,高光明的妻子走過來,拍落高光明的肩膀上的雪,說道:“在想什麽呢?回家吧。”
高光明看著那男孩兒,兩秒之後才說道:“咱們結婚很久了也沒有孩子,你看他怎麽樣?”
說這話時,高光明的視線依舊對著那孩子。
高光明的妻子明白自己丈夫的意思,她沒問一句話,走了過去。這位溫柔的女士低下身子蹲在那孩子面前,然後笑著說了點什麽。因為離得有些遠,高光明沒有聽到自己妻子說的內容,但他看清了那孩子表情的變化。
“接下來才是麻煩事啊!”高光明擠出點笑容,低聲呢喃道。
呢喃了這一句後,高光明裹緊了大衣,逆著寒風走到自己妻子和那男孩的身旁,說道:“走吧,親愛的。”
左手拉住自己妻子的手,高光明將右手伸向那名蜷縮在寒風中的男孩。
“劉增年是嗎?從今天開始你就在我家裡住下了。”
雪花依舊在星城飄著,落到地上覆蓋了四行腳印,而以巷子為界,有三雙腳印留在了雪白的地上。
……
高光明將手中的照片輕輕放在茶幾上,
微微歎氣。他的臉上似乎又多了兩條皺紋。 “您沒事吧?”劉增年注意到高光明表情的細微變化,很關切的問道。
高光明擺了擺手,“沒事,只是我又想起那天雪夜罷了。”
聽到雪夜兩個字,劉增年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天夜裡發生的畫面。
欲望……
背叛……
還有欺騙。
他的記憶是那麽清晰,就如同那場雪下在昨天一樣。
劉增年對著高光明笑了笑,說道:“如果不是有您,我怕是已經凍死在那個冬天了。”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劉增年沒再接下話茬,他從茶幾上端起那杯茶,輕抿一小口濕潤了有些乾燥的嘴唇。
高光明也沒再說什麽,他低著頭看著茶幾上的照片,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麽。而相片上只有著積雪,殘破,和三個曾經的人。
良久,茶杯裡的水快要見底,劉增年放下了它。他起身準備離開,說道:“您不是還要去警局嗎?再耽擱下去天都要黑了。”
高光明沒有回答,他依舊低著頭,將臉埋進陰影裡。
“你後悔嗎?”高光明緩緩說道,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讓人猜不到他究竟在問什麽。
劉增年明白這話的意思,“後悔什麽?因為失敗了嗎?可再後悔有什麽用嗎?它會時光倒流讓我再做一次選擇嗎?即便是時光倒流了你就確定現實不會更糟嗎?”他背對著高光明回答,語氣也很平靜,像在闡述事實一般。
“我想補償你,當初是我忽視了你的感受。”
劉增年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所經歷的是我必須要經歷的事情,這是成長的代價不是嗎?如果沒有這些,我和高興又有什麽區別呢?”
回想起在雲城的那段日子,劉增年總會想起年幼時的經歷。在陰溝裡苟延殘喘,為了生存下去無所不為,偷竊,搶劫甚至於……這一切都不會引起自己的羞恥心。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我走了十幾年,我自豪過也失敗過,甚至命懸一線。但我沒有死,因為這是命運的抉擇,它讓我重新遇到您,讓您再一次把我撿回來。十八年前您救了我的性命,十八年後您又救了我靈魂,您救了我兩次,應該是我報答您才是。”
聽到劉增年的一席話,高光明將低著的頭抬了起來,他的眼神中帶著期待,說道:“如果真的要報答我的話,就給我一個機會。成為我的兒子。”
成為我的兒子,如果在十八年前劉增年聽到這句話,他一定會感激涕零。但在經歷過這麽多事之後,他再也不是那個只有七歲的孩童了。
劉增年背著高光明搖了搖頭,“我們不一直就是嗎?您教我識字讀書,教我各種道理,雖然這只有三年時光,但這和父子又有什麽區別呢?即便是我回來星城的這一年時間,您還把我護在身邊,教我各種事情。”
高光明以為他自己隱藏的很好,但劉增年在雲城到底是成長了。
“你不拒絕嗎?”
“為什麽?”劉增年轉過身來,笑了笑說道:“為什麽拒絕呢,我的父母去世了,而您又養了我三年,只是差一個名分罷了。”
聽到劉增年的話,高光明張了張嘴,但最後他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咽到肚子裡。
“嗯,那走吧。”
“好的。”劉增年笑了笑,回應道:“……父親。”
……
警方的專案組會議室內,十幾名警察坐在椅子上沉默著翻看手中的文件。紙張和紙張摩擦的聲音夾雜在鍾表的滴答聲裡,文件上的每個字眼都衝擊著眾人的心臟,壓得人喘不來氣。
專案組的組長比較年輕,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他將雙手放在桌上,閉著眼靠在椅背,面無表情像是睡著了一般。雖然年紀不大,但從他的身上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一股領導者獨有的氣質,自信且高傲。
隨著鍾表指針的轉動,翻閱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直至完全消失。為首者睜開雙眼,身子離開椅背恢復了正常的坐姿。他掃視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都如他所預料的那樣, 憤怒中帶著些許的不解。
整個會議室沒有大的聲響,盡是些吞口水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表針轉動的聲音。
各種細碎的聲音交雜著充斥在每個人的耳邊。
安靜卻嘈雜。
專案組的組長率先打破了這份安靜,“我想各位都看過面前的文件了吧,有什麽想法?”
“李隊,你確定這份文件是全部的線索了?”一位警察用手指點了點口中的那份文件,滿是疑惑地開口問道。
李隊點了點頭,“是的,在屍檢報告出來之前,已知的信息都在這裡了。張隊,現在大家都是一個專案組的人了,我李楓還能藏著噎著?”
他看著面前愁容滿目的眾人,歎了口氣,“我知道這個案子很棘手,要不然上面也不會把諸位都調到一個組裡。涉及頗深,案件本身也很奇怪。但我相信各位能坐在這裡都是有一技之長的,再想想,說不定能發現什麽。”
眾人又沉默下來,直到另一位警察開口出聲。
“咂,李隊,不是我說,你真的確定這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是……鬼怪所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此話一出,眾人停下手上的動作,大氣不敢出一口,齊整整地將視線劃過這位警察,然後不約而同地停在李楓的身上。
會議室重新回歸到那種安靜卻嘈雜的環境中。
李楓看著神態各異的人,低頭冷笑了一聲,然後注視著提出疑問的那位警官,面無表情地回答。
“這位警官,請您滾出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