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安寧想起從前他受傷時夢魘中喃喃的“不許合葬”,眉頭輕皺,“你不許的麽?”
“你阿姐不許。”
哪怕此去經年物是人非,可只要提起這件事,荀域依舊恨得咬牙切齒。
所以就算知道戚安樂嫁去蜀國會對往後的邦交不利,他依然願意幫著安寧叫安康免於和親,因為荀域根本不在乎那女人嫁給誰,會不會守寡。
他只要這一世能和安寧好好在一起就足夠了。
將從前的事情略略帶過,安寧看得出他不願意提,可還是忍不住心生好奇,“我和阿祐,合葬?”
“嗯。”摩挲著自己腰間掛著的香囊,荀域眉宇平整,卻莫名的叫人心疼。
他該是忍了許多事情,才能做到如今這樣。
“阿姐還有這麽強硬的時候,我以為她……”
“以為她嬌嬌柔柔,不會做出調軍的事情?”荀域語氣裡多了幾絲嘲諷,叫人知道他確實是在生氣的,“你知道她為了逼我,不顧朝野反對,連殺四個言官,嚇得那些助她上位的老臣都有些後悔了。”
安寧聞言終是破涕為笑,她阿姐這麽牛麽,她以前怎麽不知道。
“早知道這樣,我就托人寫封信去,叫阿姐幫我。”可那個時候她不知道阿姐在蜀國宮廷過得如何,斷斷續續傳來的消息都不太好,她怕給阿姐添麻煩,怕她即便身居太后之位依然受人掣肘,所以便自己忍了。
“也是我太信你,信你會待我好。”
荀域看了她一眼,握著她的手道,“是我的錯,可你想,她用十萬大軍迎回你的屍體,旁人最多說她痛失手足以致失了分寸,但要是你活著被她接回去,蜀國的人還不要把你當成禍水,朕不覺得戚安康在保護你這方面能做得比朕好多少。”
他可以跟安寧道歉賠禮,怎麽樣都沒問題,但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如戚安康,不論是政治手腕兒還是別的什麽,“我不過就是看在她是真心念著你的份兒上,所以才讓步的。”
“我呸,荀域,你要面子可以,不要臉就過分了吧,你明明就是為了北國的安定。”使勁戳了他兩下,只是戳著戳著就停了下來。
安寧看著他那雙溫柔的眸子,緩緩收回手,“你是怕若萬一因我跟阿姐起了衝突,兩國交戰,生靈塗炭,那我便真的成了妖妃了,生前不如意,死後也沒有個好名聲。且阿姐的孩子還要繼承帝位,若你真的不管不顧出兵,不論輸贏,她這個太后都沒辦法再安穩坐下去了。”
誰會要一個動輒打打殺殺的女人垂簾聽政,誰要一個如此衝動不計後果的女人做自己的母親呢?
“你阿姐不過是殺雞儆猴,用那些言官的命震懾一眾對她指手畫腳的老臣罷了,所謂帝王術,就是把握好與臣子之間的進退尺度,她進一點,對方就退一點,但若是進的多了,難免不激起眾怒。”
“所以,她也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安寧狠狠剜了他一眼,她阿姐才不會這樣,就算是有借題發揮的成分在,那也就是一點點。
歎了口氣,安寧終是環著他的脖子輕聲道,“謝謝你這麽護著我阿姐。”
露出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樣子,荀域也抱住她,“後來我親自去了蜀國幾次,想要問她究竟把你葬在了哪兒,但每一次都被她冷嘲熱諷一番,不然就是胡亂告訴我個地方,掘地三尺都尋不到。”
最絕望的時候,他甚至跳進坑裡用手挖過,直到十根手指鮮血直流,疼得不聽使喚,才能稍稍分擔些心裡的難過。
“知道她是騙你,你也要去找麽?”安寧有些心疼,握著他的手仔細看了看,雖然那些傷口早就不存在了,可她還是輕輕摩挲著,不肯松開。
“若萬一有一次是真的呢,我總想著,她生我的氣,想要考驗我幾次,所以每一次都信,誰知道她心腸這麽硬,到死都不肯告訴我將你埋在了哪兒。”
“你不知道她有多過分,纏綿病榻之際竟叫人給我送來一顆舍利,說是你和裴祐的屍骨燒後所化,生生死死都不分開了,叫我有能耐就化了這東西……”荀域說到這個時候便說不下去了,安寧幾乎可以想象來送舍利的使臣有多倒霉,橫死異鄉是不可避免了,沒有被鞭屍就不錯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說了麽,都過去了。”撫著他的背安慰,倒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原來她死之後他忍了這麽多,這樣相比,她縱身一躍倒算是最痛快的了,“那康氏呢,你怎麽處置的他們?”
“削爵,賜死,示眾。”短短六個字,狠絕至極,換作康映珠的角度,恐怕會覺得荀域負心至極。
她隻覺得自己幫了他,卻從沒想過康家的幫忙從來都充滿算計,付出和回報計較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我留了康映珠,想問她一些事情,可卻沒來得及,她既不承認是如何害了你,也不承認你不能有孕是她做的,好在後來康卿妧從康卿婉的院子裡發現了香料,她們就是用了那些東西迷惑了荀境的神志,把他引到你那兒去的。”
“你知道麽,韓昭那個媳婦兒也是重生的。”
“哈?”這下子安寧徹底懵了,“卿妧,卿妧也有什麽執念放不下麽?”
就算她傷了身子,可他們畢竟有了孩子,韓昭應該也不會薄待她的。
“你死後沒多久,西涼來犯,韓昭…..馬革裹屍。”荀域的聲音再一次低沉下來,安寧當然知道韓昭的死意味著什麽,她沒辦法想象荀域的余生有多難捱,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韓國公府青黃不接,朝堂上他沒了依仗,西邊戍地也無人能指望。
指了指手邊兒的那些畫,“就是他,他殺了韓昭,一戰成名,威震天下。所以安寧,你怎麽能放走他。”
荀域微眯著眸子,手上青筋繃緊,似是重新陷入了方才的情緒之中。
“對不起,我不知道…..”安寧有些自責,萬一韓昭再有個好歹,她怎麽對得起康卿妧重活一次。
“寧兒,你跟我說實話,你和那個沈穆……沒有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