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殿外,沈冷梔捧著那卷江山圖,隻覺齒冷心寒。
她在朝露殿等了荀域許久都不見他來,還後悔自己方才不該隻叫他割愛,而是應該讓他陪著自己好好看看那幅畫才是,思前想後決定直接來長信殿,卻根本沒看見男人的身影。
小內侍官去了朱鳥殿崔請,回來時仍是一人,隻進殿取了畫遞給她。
不死心地問對方陛下可有什麽話要給她,那人搖了搖頭道,“沒有。”
“娘娘若是覺得手冷,不如叫奴婢幫您拿著吧。”知書見她難受,想要接過那畫,卻別她拒絕了。
“我何止是手冷,知書,你說陛下的心怎麽就捂不熱呢。”她留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從不曾為自己討要過什麽,父親每次入宮看她都說她傻,可當她替戚安寧擋了那麽多明槍暗箭之後,荀域卻連絲毫的感念之意都沒有。
“你叫我別與他表露心跡我照著做了,可陛下既不將我當做妃嬪,也不肯拿我當成韓昭那樣去信任和對待,我想從他身上分些注意力都那麽難,又怎麽可能就叫他為我費心。戚安寧到底有什麽好,她對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死死捏著那張江山圖,仿佛那不只是一幅畫兒,而真的是荀域的大好江山一般,可以以此拿捏住男人。
若真是這樣,那是不是她要命也給,要心也行。
“她就是個妖精,從我見她第一面我就知道,戚安寧就是那種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回到宮裡,沈冷梔坐在桌前喃喃低語,她一個大家閨秀,又怎麽鬥得過那等輕浮女子。
“既是妖精,前朝的老臣定是不會容許這樣的人在陛下身側侍奉的,娘娘賢德聰慧,京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一個和親過來的,若是行差踏錯,這后宮哪裡還會有她的容身之所。”知書跪在她身側勸著,“前幾日韓家那個不是來求過娘娘麽,眼下已經過年了,陛下還沒有給她個交代,興許不日就要鬧起來了。”
“到時候咱們只需火上澆油,把這位良人無德的罪名坐實,陛下自然知道該近賢臣,遠奸佞。”
聞言緩緩抬頭,良久,沈冷梔拿起手邊安寧給她繡的那個暖爐套子,細白的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的花紋,輕聲道,“虧我還當她是姐妹,許是我福薄,所以姐妹皆不能善終吧。”
......
朱鳥殿裡,荀域坐在書案邊整整寫了一下午的字,安寧站在他身後看過去,竟全是小孩子的名字。
“你這是在幹嘛?”詫異地看著他,還以為他是魔障了,“孩子還有很久才要出生呢.....”
“那怎麽了,這事兒要早點想,萬一不合適還能再換,不然等孩子生出來再取就來不及了。何況你現在不要跟他說話麽,說話時不得喊人家名字。”
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安寧拿他沒轍,隻道,“你又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怎麽取,太醫說還不到兩個月,眼睛鼻子都沒長全,哪裡可能聽得見說話。”
兩個人正說著,春櫻笑盈盈地走進來,說繡院的人來了,送之前兩個人要的裘氅。
繡娘進來便看見荀域給安寧剝橘子吃,平時到合歡殿都是葉選侍伺候陛下,陛下還不一定給面子,沈嫻妃雖然不會與陛下這麽親昵,可伺候筆墨倒也恭敬,哪像這位祖宗。
“陛下龍安,良人萬安,”堆笑著把衣服遞到春櫻手上,繡娘又福了福身子,禮數極為周全,“裘氅做好了,按照良人之前的吩咐,風毛放在裡面,外面兒的緞子上用金線繡了一樣的如意紋,又氣派又好看,和平日裡穿得風毛在外的狐裘一點兒不一樣,很是別致呢。”
荀域看了一眼那墨色的裘氅,對著安寧道,“你倒肯願意穿黑色,之前還怕你弄個什麽別的顏色出來,叫朕穿不出去呢。”
“只要跟她的不一樣就行。”
回了一句,一旁的繡娘並不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正要告退,卻被荀域叫了回來,“再做件小的吧。”
芸姑聞言差點兒笑出聲,忙攔道,“陛下,那麽小的人兒不能穿裘氅,還是等孩子大些再做,這個來得及。”
安寧也樂得合不攏嘴,托著下巴揶揄他,“你是不是從現在開始就要替他把什麽都備好了,那可得多存些錢,以後娶媳婦或是嫁人都用得到。”
繡院的人這才聽出來,原是朱鳥殿的主位有喜,難怪陛下高興成這樣。
宮裡的後妃實在是太少了,一隻手都數的過來,陛下子嗣單薄,對戚良人看重一些也是應該的。
“那是自然,你說個數兒,朕給你,每年都給,本金歸你,利息歸他,好不好?”
春櫻用手肘捅了捅雲開,笑道,“瞧瞧,陛下這是投其所好呢。”
直到除夕夜宴的時候,闔宮都知道安寧有孕了,沈冷梔雖是心裡恨得不行,可面上還過得去,笑著跟安寧道喜。
她隻恨自己從前對安寧不設防,一點兒都沒掩飾過對荀域的愛慕,如今男人定是知道了,所以才這麽疏遠她,逼得她裝做一個真正的賢妃,寬容大度,想他所想,喜他所愛。
安寧對沈冷梔是佩服的, 不論對方是真心愛屋及烏,還是刻意為之,她都自歎不如。從前她可做不到像沈冷梔這樣,不光是她,康映珠也做不到,那女人裝著裝著就煩了,中宮和貴妃針尖對麥芒,一個佔著位分,一個佔著恩寵,誰也不讓誰。
若是沈冷梔知道那些事,恐怕要為自己叫屈吧,她既沒有嫡妻的身份,也沒有荀域的寵愛,日子也是難捱。
原本一心想著建功立業的才女轉而就跌進了兒女情長的泥沼裡,陷得倒是比誰都深。
“還是你命好,前幾日才誤食了避子藥,這一停就有好消息了,叫人怪羨慕的。”既然對方什麽都知道,沈冷梔也不藏著掖著了,這樣反而顯得坦蕩。
“多虧嫻妃娘娘發現那藥有問題,陛下才能徹查宮中,說到底還是要感謝娘娘的。”安寧直視對方,卻見沈冷梔面色如常,那些許的不好意思似是在回應她的感謝,剩下的連一絲一毫的愧疚都沒有。
難道真像荀域所說,避子藥的事情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