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院子裡便有一棵櫻桃樹,枝葉繁茂,亭亭如蓋,綠葉之間掩映著一串串紅色的果實,好看極了。手機端 https://
若是從前,安寧每年春末都要爬在樹上摘櫻桃,惹得太后心驚肉跳,幾乎要把所有的內侍官都叫來圍在樹下,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來摔壞了。
可即便如此,她有次還是失足落了下來,腿劃在樹乾上擦破了皮,鮮血淋漓,嚇得太后當場就昏了過去。
事後荀域偷偷來看她時心疼得緊,問她為什麽不叫他去摘櫻桃,非要自己爬那麽高。
她便告訴他這是給他摘的,自然要親力親為。
少年拿她沒轍,真真做了她一個月的“騎奴”,除了如廁,去哪兒都要他背著,氣得戚長安跳腳,卻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叫她受傷了,別人一碰她就說疼,唯有荀域背著她時她什麽事兒也沒有。
背著她去禦花園摘花,背著她到湖邊用小船載她泛舟賞蓮,把她放在肩膀上帶著她放風箏,羨慕得裴祐眼角眉梢全是醋意,竟然打了副拐杖給她,笑得安寧幾乎直不起腰來。
望著竹籃裡紅彤彤的果子,安寧隨手拿起一個放進嘴裡,酸得眼淚差點出來。
“殿下,這還沒洗呢,您怎麽.....”棠梨驚得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她這是看見了什麽,自己自小跟在公主身邊,對她的挑剔見怪不怪,連帶著有時也要被柔福宮的冬喜和夏吉揶揄事兒多,可眼下她們家主子是轉性了麽?
“今年的不怎麽甜呢,我還想給嫂嫂和阿姐送去些呢。”安寧沒理會她,隻笑道,“還是做櫻桃酪吧,做櫻桃酪甜。”
“原來你是變著花樣兒地想吃冰呢。”
親手洗了櫻桃,又細致地剝了殼,然後搗碎後澆上冰涼的奶酪和蜂蜜,安寧用手沾了一點兒舔舔,覺得味道不錯,這才給祖母端了過去。
“要少吃點哦,您不能吃太甜天冷的。”舀了一小杓遞到太后嘴裡,老人家不知是被冰著了還是高興的,抿著嘴笑得眼睛都皺在了一起。
“我家阿寧快做人家媳婦了,不是小孩子了,都會體貼人了呢。你說裴太傅家的小子怎麽這麽好命,能娶到這麽賢惠的媳婦兒。”一面吃一面誇,怕安寧給了一口就不給了,太后握住她的手腕,偏要把那一大口冰往嘴裡送。
眼瞧著吃了大半,安寧和宮裡的嬤嬤一起攔著,堅決不許她再吃了,太后眼睛在她倆身上睃了一圈兒,這才用帕子擦擦嘴。
“祖母,姑母這幾日沒來看您麽?”將碗遞到春櫻手裡,安寧不動聲色地打探著長霓公主府的一切。既然事情出在姑丈身上,那有些舊事便只有上了年歲的人才知道了。
哼了一下,一提起那個女兒,太后是又心痛又心寒。
“三殿下,大公主好久沒來了呢。”旁邊的嬤嬤適時提醒,希望她不要往老人家心窩子裡杵。
“她可沒你孝順,你隔幾日就要來看看祖母,她倒好,哀家都半年沒看見她了。”並不理會嬤嬤,太后歎著氣,繼續念道,“人都說女大不中留,我把她留在身邊,就在京都,卻和遠在天邊沒什麽兩樣。”
“棲鸞殿的那個前幾日還跑到我這兒來哭,讓我用一副嫁妝打發走了,不就是為孩子圖謀些傍身的財物麽,可以理解。”
見她起身,安寧扶著祖母往內室走去,“來,祖母帶你瞧瞧你的嫁妝。”
“三殿下,太后可給您備了好多壓箱底的好東西呢,長公主和二公主都沒有。”
安寧不在意那些嫁妝,反正裴祐也不圖她的錢,但為了不讓祖母傷心,她還是歡天喜地地謝了。老人家隨手拿出根簪子簪在她發髻上,左看右看都很滿意。
“哀家聽說北國來的那個小子肖想你,是不是?”
不知她為什麽突然提起荀域,安寧一驚,搖頭說沒有。
“哼,臉皮兒都紅了,可見是有的,”戳了下她的額頭,太后倒不是責怪,反而有幾分得意,“你呀,騙不過哀家的。”
“肖想歸肖想,你可不要被他幾句鬼話騙走,你看看你姑母就是,年輕時不聽話,現在好了,有她的罪受。”
峰回路轉,安寧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
“祖母,姑母和姑丈感情不好麽?”握著老人家的手,安寧從前倒沒聽過有關長霓公主府的事情。
坐在一邊,太后搖頭,頭上的步搖無力晃動,帶出幾分無奈來,“從前鬧得可凶了,許是後來傅靖川拿她沒辦法,乾脆不跟她爭了,連差事也不要了,常年住在郊外的別苑,家都不怎麽回。”
“你姑母守著兩個兒子,就像是守活寡一樣,你說說,這叫什麽事。”
“為什麽,姑丈難道不喜歡姑母?”
陳年的畫卷被揭開一角,拂去上面厚重的塵土, 往事歷歷在目,那年長霓是如何在白馬寺遇到了傅靖川,又是如何芳心暗許非他不嫁,之後榜下擇婿,對方礙於皇命難違,這才娶了她。
傅靖川生得眉目清秀,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可其實卻是個有脾氣的,他在朝堂上對許多事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有些令人刮目相看,有些則過於極端。
戚長安提到自己這個姐夫時也只能搖頭,跟盧氏說他是讀書讀多了,總把事情想得太完美,可這世上許多事並非非黑即白,更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來。
比如傅靖川曾上書建議戚長安以重典治世,可南國又不亂,國泰民安的時候用重刑做什麽,且有些罪行若不用重典,受害的人興許還能保命,但若是罪人窮途末路,來個殺人滅口,豈不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了。
婚姻生活不如意,自己娶了個不愛的女子,日日看她對自己指手畫腳,偏對方身份貴重,打不得罵不得和離不得休妻不得,而仕途上又不順遂,傅靖川最終選擇破罐破摔,惹不起,躲得起。
只有安寧知道,對方這是忍辱負重,等著厚積薄發,他把對人生的不滿全發泄在了戚家身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倒霉的是整個南國。
啟稟陛下,夫人裝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