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唯在處座辦公室,被嘉勉了一番,才與向科長離開,留兩位處座議事,回到自己辦公室。
眾位屬下還在辦公室候著,見白世唯左領扣著榮耀的雲麾勳章,一個個激動地迎上前。
“科長,我們今天是不是要慶祝慶祝?”袁興提議道。
“嗯,去陶樂春訂三桌晚飯,叫上我們這些班底!”白世唯開懷一笑。
“是,科長,我這就去辦!”袁興立即遵命,現在科裡有充足的經費,無需科長再私人掏腰包。
“現在時間尚早,大家先去忙,晚上六點陶樂春匯合!”白世唯抬腕看了看時間。
“是,科長!”眾人起身,離開科長辦公室分頭行動。
任俠看了一眼科長,見他眼神示意,便單獨留下。
“科長,我和隊員追蹤木鈴小組近半月,這其中大有收獲,我梳理了具體情況,向您作個匯報!”任俠開口道。
白世唯頜首,他深邃的目光透著希翼,他知這個任俠不聲不啊行動這麽久,必定已探出些蛛絲馬跡。
“科長,我們經過探查,木鈴小組除信鴿秦萬年和隱藏在松竹館的女諜高橋江美外,還發現6名小組成員,其中有白鶴社的廚師、綢布店的職員,還有聚安堂藥店的老板。這個聚安堂藥店的老板叫陳廣發,四十出頭,有老婆孩子,平時對街坊鄰居樂善好施,頗有口碑,隻時有一點,他平常愛拿根漁杆或者獵槍四處垂釣打獵,行動卻鬼鬼祟祟,暗地拿個本子記錄測量數據。他每隔三五天向信鴿投放一次消息,用的是死信箱,其他日諜投放情報的方式有登報、街頭碰面等等。目前,除了已抓捕的那個作戰廳的參謀韓複興,還未有直接證據顯示這個間諜小組中有其他中國鼴鼠!”任俠匯報道。
“看來這隻代號黑蜂的中國鼴鼠隱藏得很深!”白世唯凝眉沉思道。
“科長,密查組和潛伏組的行動有進展嗎?”任俠問。
“據向科長透露,他們的行動很被動,在軍中遭到很大阻力,畢竟沒有鎖定嫌疑目標,大面積的暗查,很容易觸動利益層。”白世唯歎道。
“科長,他們的手法還是糙了!您的方式就高明得多!”任俠不屑地一嗤,他繼續說道:“我們在松竹館的內線李輕煙戰績不俗,給我提供了四條線索,這四個軍官我進行暗中追查,發現身份確實可疑,與日本人有勾當,有些已經淪為鼴鼠,有些像牆頭草,態度曖昧!”
白世唯目露欣慰,他思慮片刻,對任俠交待道:“找準時機,盡快收網!將這個木鈴小組一網打盡!”
“是,科長!那個還躺醫院的川端成一和他助手,是否一起解決?”任俠請示道。
“全部清理!”白世唯果斷道。
現在離淞滬會戰只有兩個多月,在追查木鈴小組行動中,不宜再耗時,這些日諜是時候抓捕了!
“科長,抓捕行動由我負責還是?”任俠繼續問。
“人員涉及面廣,我會派出兩個行動組支援你,由劉子衿隊長負責指揮,他現在提任情報三組組長,你要多配合他的行動!”
“是,科長!”
接下來,二人又商討了抓捕細節,便叫來劉子衿、錢方、趙耳、陳成等參與行動的人員,就行動安排進行了布置,最後確定次日由各小隊分頭抓捕。
到了五點一刻,白世唯便和眾位屬下去了陶樂春聚餐。眾位班底其樂融融,縱情歡飲,盡興而歸。
次日便是星期天,白世唯約好邵琴觀、陳錦倫、蕭玉堂、郭人美,五匹矯健的軍馬像離弦的箭,穿過南京城,馳騁在蜿蜒狹窄的山道,
直奔弁山八雀樓。打頭是白世唯的流星大黑馬,排在後位的是邵琴觀、陳錦倫的黃驃馬,再後便是蕭玉堂的雜毛馬,末位的是郭人美的大白馬。郭人美身著颯爽的騎馬裝,見眾位軍官遠遠騎在前頭,她揮了一鞭,白馬四蹄奮力,躍過雜毛馬和黃驃馬,緊緊追著流星大黑馬。
到了山腳下,幾人下馬,拴好馬僵,登上山階,直奔八雀樓。
店家早已備好一桌豐盛的宴席,八菜一湯,有三斤重的甲魚、兩斤重的童子雞,或燒或燉,擺在四角陶盤,還有爆炒肥腸、油炸花生米、燒鴿子、好燒獅子頭、蔥燒海參、醬肘子。
白世唯招呼眾人入座,點了當地的陳釀,一人倒了一碗。
這時郭人美盈盈笑道:“科長,我不喝酒,我喝正廣和。”說著,她從手袋拿出幾瓶檸檬汽水。
這種叫正廣和的檸檬汽水,是英國商人史密斯在上海英租界創辦的正廣和汽水廠生產,暢銷國內和歐美,郭人美最愛喝正廣和,每次可以喝上一兩瓶,到南京後經常由上海訂購,托人運到南京。
旁邊的唱機裡,放著余叔岩唱的《魚腸劍》:“一事無成兩鬢斑。”白世唯一瞬間,想起前塵往事,忽然被肥腸裡濃厚的白酒味嗆了,抬起頭,眼眶有濕意。
他見桌上一鍋泛著金黃色油光的雞湯,湯中有點點翠綠,那是剝殼的嫩蠶豆,便招呼眾人喝雞湯,一人喝了一碗。他喝著雞湯,郭人美脈脈含情地看著他。
蕭玉堂不喝白酒,喜飲白蘭地,擅長賞鑒名酒。有一次,朋友款待拿出一瓶白蘭地,說是百年陳白蘭地,蕭玉堂喝了一大盞,笑著對朋友道:“未必百年,然亦不可多得。”不光愛飲白蘭地,在吃的方面,也頗有講究,有一回,鄉下親戚送了一筐雞蛋,他怕雞蛋放久了變壞,於是令傭人把雞蛋放在一壇黃酒裡,便成了醉糟蛋。
他嘗了一筷子肥腸後,有滋味地介紹道:“你們不知這肥腸最家常做法是鹵,收拾有講究,收拾得太乾淨,徒剩薄薄的腸壁,味道發苦;收拾不乾淨,味道有髒氣,更難下口。我的絕招,是先用鹽搓揉一遍,衝洗之後,將肥腸翻轉,再用麵粉衝洗,此步驟重複兩遍。鹵水要用老鹵,不行就拿花椒老薑八角茴香乾辣椒草果和醬油配,做好後,切斷裝盤,肉香湧動,厚腴爛糯。如果怕麻煩,直接在熟食鋪買,拿回家用大蒜葉或青椒絲大火炒,便是一道下酒菜。
六合居飯館有道“紅燒象鼻”,據說把豬大腸最粗的腸頭切下來,用粗繩一道道地勒出橫紋,放鹵水裡泡三天,拿出來濃油赤醬紅燒,一點吃不出大腸味。這道菜實際上就是“炒直腸”,直腸乃是靠近肛門那段,不能細想,所以這名究竟是粗鄙不堪的,便雅號“紅燒象鼻”。”
說起美食,座中邵琴觀也有心得, 他向眾人憶起一段往事:“我記得有一年,我坐火車經過德州時,正趕上晚飯,在停站的幾分鍾,見小販提著黯淡的油燈,舉著扒雞叫賣,用油紙包著,露出肥大油光的身體,香味簡直要殺人,我便讓茶役在站台向小販買了一隻,打開一看,卻成了扒烏鴉,那麽小一隻,並不是你親眼所見的肥大油潤。這時,才知小販變了戲法,給你掉了包,實在神奇!”
郭人美聽後撲嗤一笑,她也說起坐火車的見聞:“我有一回隨家父乘坐廣九鐵路的列車,記得可以進餐車吃大菜,我記得點了雞茸鮑魚湯、炸魚、豬排、西米布丁、咖啡,大師傅手藝不錯,用的是辣椒油、番茄醬,都是舶來品。刀叉上都是英文,每份七角七分。”
“這頓餐不便宜,在大館子請一桌供十人坐席的高級魚翅席,不過12塊法幣,在最高檔的“譚家菜”,一桌十人也不過四十塊法幣。中等飯館裡,六角錢可以吃到一隻紅燒整雞。”陳錦倫聽後歎道。
“做頭等車的不一等都是洋派的,也有吃中餐。有一回我去杭州,從梵王渡上車,和一個商人對坐。開車後十分鍾,他開始叫餐,先來一杯燒酒,再來一盤白菜燒牛肉,又來土司五片、奶油一碟,最後還點了一杯咖啡、一盤火腿蛋,我看得一清二楚,他挽起袖子便吃,狼吞虎咽,十分鍾時間全碟吃完,我羨慕此人大胃之余,斷定此人五十歲時必死於肝癌。”白世唯見眾人談興正濃,也說了一段笑話。
眾人聽後,哈哈大笑,未想這位不苛言笑的情報科長也是個幽默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