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初春的一個清晨,日本東京一座小巧精致的日式庭院裡,粉白色的山櫻和裡櫻開得如火如荼,一個身穿黑色學生服、身材高大挺拔的留日學生,遵日式習俗與一位中年日籍教官面對面跪坐在清幽的茶室,隨著話題的深入,氣氛變得有些嚴峻、微妙。
“古島教官,畢業在即,世唯生逢國難,理應歸國效力,馳騁疆場,盡中華男兒本色,豈能在國難之際,袖手旁觀?”年輕人修長筆直的身軀微微昂起,英氣俊秀的臉上,一雙熠熠生輝的深目,透著軍人的果敢和堅毅。
說到憤慨處,白世唯起身離開座位,來到一扇木窗前,駐足觀賞著窗外靜靜綻放的櫻花,排解心中的鬱悶。
他是民國二十三年黃埔軍校第八期步科畢業生,招入南昌行營調查課任少尉軍官,後又公派到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研習步科。
這原本走的是一條職業軍人的道路,然而1935年南昌行營撤銷並入複興社的核心組織力行社特務處,所有的原班人馬一起並入,他的身份也就默默轉化為一名特工人員。
前世,他只是一個紙上談兵的軍事指導員,沒有任何實戰經驗,機緣巧合,重生在中日戰爭一觸即發的民國二十六年,他生平壯志難酬的熱血,在這個雲波詭譎的大時代,將一展愛國男兒本色,他內心無比振奮!但作為在和平年代幸福的一代人,在這一世界他將面臨的歲月,將是戰爭的殘酷和敵我雙方的生死肉搏,他即便不為自己考慮,為自己這一世的家人,也要多一分惜命和謹慎。
“白桑,你是陸士大學最有職業軍人潛質的中國留學生,如果你繼續進入陸軍大學深造,我相信學成回國後,你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日籍教官輕咳一聲,也隨他離開座位,步到窗前,伸出有力的手掌輕拍白世唯的後背,打斷他的沉思。教官抬起犀利的目光,讚賞地看著眼前親手教出的敵對國學生,不吝讚許地說道。
白世唯淡淡一笑,對古島正雄感激地回答道:“古島教官,謝謝您對世唯的教誨和傳授,雖然您同情我國的命運,積極反戰,但眼前的嚴峻,中日全面開戰無可避免,我身為中國軍人,國家的命運必先置於個人雄心抱負之上,為祖國而提前畢業,是學生的責任所在!”
古島正雄默許,轉而搖頭一歎,他身為白世唯的日籍教官,當然對自己教出的學生的個人戰術和實力有自信,然而對中國的前景並不樂觀,如果中日一旦擴大戰爭,這批優秀的中國留學生極有可能派赴殘酷的前線,在先進的日式武器和強大的海陸空火力前,淪為戰場的炮灰。
他不光是挽留,更是不想讓他最器重的學生卷入這場沒有勝算的戰爭。
見白世唯歸國之心強烈,他沒有再強留的意圖,他面容嚴肅地端詳著自己的得意門生,鄭重地開口,“白桑,既然去意已決,那我不再多言,去之前,我有一曲贈送,為君壯行!”
白世唯默默點頭,充滿敬意的目光看著這位異國恩師大步邁向一架揚琴前。
他深知古島正雄是一位尊崇中國古典文化的正直軍人,他反戰的立場讓他在日本狂熱的軍國分子中視為奇葩、異端,大半生抑鬱不得志,被排擠在陸士核心權力之外,但在他這個異國學生的心目中,卻是一位值得尊重和愛戴的正直教官。
雖然他明了教官的意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置身事外。
古島正雄洗淨手,焚起一炷香後,威嚴地端坐在琴前,
修長黝黑的手執起兩把琴竹,悲壯地彈奏起古代將軍升帳時威嚴、莊重的《將軍令》。 琴竹下流瀉的琴聲,渲染出戰鬥的激烈緊張,強而有力的鼓點,陣陣催將,由慢而快,蘊藏出蓄勢待發的力量!
白世唯筆挺地靠在木窗前,靜靜地聽著古島正雄壯行的將軍令,不輕易表露感情的臉頰,滾落一行英雄熱淚。
耳邊猶似響起黃埔軍校教育長曾經對他的教導,“世唯,你這身過人的本領和充沛的體力,還有你這雙充滿靈氣的雙目,處處顯示你是個天生的將才,但你並不適合去當特工,你的樣貌特征過於明顯,這張俊秀的臉容易讓敵諜一眼記住!切記藏拙!”
他身形挺拔,得益於軍校多年的軍事訓練,清瘦而棱廓分明的面頰,已脫去少年稚氣, 二十二歲的年紀,顯出和實際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穩練,平靜時,眉清目秀,透著英氣和沉靜,只有那雙深邃犀利的雙目,透出一股冰意和肅殺之氣。
琴聲還在繼續,白世唯抹去眼眶的熱淚,轉過高大的身軀,朝著古島正雄深深地鞠下一躬,以報師恩,默默地再道一聲“珍重!”便決然地離開這座日式庭院,他實在沒有勇氣在琴聲斷了之後,還能平靜地跟古島正雄道一聲珍重!
師恩重於山,但自己的家國更需要自己效力疆場!
琴聲似乎還在耳邊綿揚,白世唯於當晚便踏上株式會社的歸國郵輪。
離日本陸士軍官學校畢業還有2個月的時間,但身為後世人,他深知還有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中日將在淞滬戰場全面開戰!
國民政府將陸續投入八十萬精銳到這場空前慘烈的衛國戰爭中,作為抗戰之前留日的學生,將在抗戰爆發後,全部歸國參加救亡圖存後援團,尤其是學習軍事和工科的學生將作為戰爭前線緊缺的軍事、工科人才,直接派赴各個戰區。而他身為力行社特務處竭力儲備的軍事種子,勢必在未來的對日密戰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在這民族自救和複興的大時代中,貢獻自己的一份才智和力量!
前世庸庸碌碌,只能在文字中逞書生意氣,這一世來到民國,勢要在戰火中流英雄血,鍛英雄骨,逞英雄氣,驅除醜虜,恢復河山!
一聲汽笛的長鳴響起,白世唯收回沉思,站在空曠的甲板,憑欄而眺,看著郵輪從長崎港緩緩駛出後,快速奔向戰況緊迫的上海黃埔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