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九原城還有一百五十裡,薛延陀騎兵放慢了速度,經過上一次的慘敗,薛察柯也變得謹慎起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任務,主要是給大軍探路,防止大軍渡黃河時遭遇唐軍攔截,防止半路上被唐軍伏擊。
清晨,兩千薛延陀軍隊在一條小河邊休息,達爾罕已早早醒來,跪在羊皮上向朝陽祈禱,他每天都如此,大家也見怪不怪了。
薛察柯將一幅地圖攤在大石上,地圖上用粗線條劃出了他的行軍路線,他並不是去九原縣,而是在距離九原縣五十裡時調頭北上,沿著另一條北上的官道前往北面黃河淺水灘,軍隊主力將在那裡渡河。
他找到自己所在的位子,兩條小河交匯處,然後沿著一條向東的河流再走百裡左右,就可以調頭北上了。
薛察柯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一帶都是低緩的丘陵,分布著大片森林和曠野,土地很肥沃,這裡完全可以開辟出大片牧場,他有點動心了,一旦薛延陀軍隊佔領豐州,他能不能把這片土地申請為自己的牧場?
但這個念頭很快又被他自己否決了,這裡距離靈州太近,唐朝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淪為戰場。
“首領,該出發了!”身後一名百夫長小聲提醒道。
薛察柯把思緒拉回來,看了一眼遠處的達爾罕,見他已經結束祈禱,便點點頭道:“傳令士兵收拾行裝出發!”
兩千騎兵迅速收拾毛毯和羊皮,又將水囊灌滿了清水,紛紛翻身上馬,催馬跟隨著首領向東面奔馳而去........
中午時分,他們距離九原縣還有百裡,他們沿著官道穿過一條很淺的谷道,兩邊是低緩的丘陵,長滿了茂密的松樹。
薛察柯很小心,派出數十名士兵先到兩邊松林裡去查看情況,唯恐兩邊有唐軍埋伏,距離九原城越近,這種不安的感覺就愈加強烈。
不多時,數十名騎兵都奔了回來,稟報道:“啟稟酋長,兩邊百步內都無任何唐軍的痕跡!”
薛察柯一顆心放下,他隨即令道:“大軍繼續前軍!”
兩千騎兵進入了谷道,這時,達爾罕且漸漸落到後面,他牽著兩頭駱駝,駱駝上是他打鐵的家夥,達爾罕畢竟做過十萬大軍的副統帥,他很清楚這種地形是最容易有埋伏的,尤其是對付騎兵,騎馬進了松林後完全不是步兵的對手,他越走越慢,和隊伍拉開的距離越來越遠。
就在距離谷道最近的一棵大松樹上,隱藏著一個黑影,距離谷道約八十步,郭宋就藏身在這棵茂密的大松樹上,從下面根本看不到他,他拿掉遮蔽的松枝,前面便露出了一個大空,正好面對下方的谷道。
郭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目光銳利地注視著越來越近的薛延陀軍隊,他目光鎖住了前面一名騎白馬的金盔主將,這名主將和別人完全不同,別人幾乎都穿著皮甲,唯獨此人穿著鐵鎖子甲,頭戴金盔,手提一杆六七十斤重的狼牙棒。
此人應該就是敵軍主將了,如果是假冒,不可能提得動這麽重的鐵棒。
郭宋盯住了這名主將的脖子,他的金盔有側面,包住了面頰,但脖子卻露在外面。
敵軍主將越來越近,郭宋拉開了弓弦,手一松,一支狼牙箭‘嗖!’地射出,速度快得無以倫比,眨眼便到了薛察柯,薛察柯忽然感覺到什麽,一轉頭,‘噗!’一箭正中咽喉,這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箭從後頸透出,強大的勁力使他的頸椎骨也被射斷了。
薛察柯捂住脖子,一轉身,從馬上栽落下地,他無法呼吸,很快便氣絕身亡。
這時,郭宋取出了號角,仰天勁吹,‘嗚———’
低沉的號角聲在山谷內回蕩,埋伏在數百步外唐軍士兵一起殺出,向山谷殺來。
這時,騎兵隊伍已經停住了,大部分人都茫然不知所措,十幾名士兵正在救治主將薛察柯,號角聲讓他們頓時驚惶起來。
就在騎兵意識到他們中了埋伏時,兩邊箭如雨發,一萬支箭呼嘯著從兩邊向谷道中間的騎兵射來,慘叫聲響一片,千余名騎兵紛紛落馬。
薛延陀一陣大亂,求生的本能讓他們無心戀戰,四散奔逃,這時,唐軍的第二輪箭射出,又有無數人中箭落馬。
兩輪兩萬支箭射出,還騎在馬上的士兵只剩下幾百人了。
‘嗚——’出擊的號角聲吹響,一萬唐軍士兵從兩邊密林中殺出,他們收攏包圍圈,將剩下的幾百騎兵團團包圍,無數支長矛向馬上的騎兵刺去.......
戰鬥不到一刻鍾便結束了,兩千薛延陀騎兵全部被唐軍殺死,無一人幸免,當然,唯一幸免之人不是薛延陀軍隊,也就不在統計之中。
梁武找到了達爾罕,把他領到郭宋面前,達爾罕‘撲通!’跪下,磕頭道:“恩公還記得我嗎?”
郭宋連忙扶起他道:“你是粟特勇士,不要給我下跪!”
達爾罕起身道:“我從康國過來,遭遇大雪,便在薛延陀部落借地過冬,正好遇到他們出兵攻打豐州,我隻想著如何給恩公報信。”
郭宋笑著點點頭,“我收到你的信了,非常及時,你回去找到女兒了嗎?”
達爾罕目光黯然,傷感地搖頭道:“我找了好幾年,得到消息是,她們可能被賣去遙遠的西方,我找不到她們了。”
郭宋對這個魁梧的漢子充滿了同情,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女兒。
“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有打算,我隻想找到恩公,然後跟隨恩公,了此殘生。”
郭宋想了想道:“這樣吧!你會打鐵,你先留在我軍中當一名鐵匠,以後我再想辦法安置你。”
達爾罕卻依然搖搖頭,“我不想再做鐵匠,請恩公收我為親兵,我願跟隨恩公鞍前馬後。”
郭宋還沒有親兵呢,只有十幾名親信隨從,也勉強可以算作親兵。
郭宋見他目光堅定,也知道他是一個一諾千金的漢子,便欣然道:“也行!讓你當鐵匠,浪費你的一身武藝了,你以後就跟隨我吧!”
達爾罕大喜,再次跪下磕頭,“感謝恩公收容。”
........
雖然全殲了薛延陀的兩千先鋒軍,但戰爭的威脅卻籠罩在豐州上空,郭宋並不擔心薛延陀軍隊,他擔心的是軍民的士氣,他擔心移民們有了畏懼之心而不敢在豐州呆下去。
在全殲了兩千薛延陀騎兵後,郭宋立刻派騎兵趕回九原縣報喜,騎兵們在縣城裡疾奔高呼,“首戰告捷,全殲敵軍先鋒兩千人!”
“首戰告捷,全殲敵軍先鋒兩千人!”
........
在一聲聲的報喜中,焦慮不安的百姓們終於情緒得以宣泄,群情激奮,滿城一片歡騰。
這是很有必要的,百姓們渴望勝利的消息,這樣他們的信心才會逐漸得到鼓舞,如果什麽都不說,那只能讓他們都生活在恐懼之中,久而久之,信心就會被摧毀。
所以就算小勝也要及時告訴百姓們,鼓舞民心和士氣,讓他們豎立起戰爭一定屬於自己的信心。
從康保的口中,郭宋猜到了薛延陀先鋒軍的戰略意圖,他們應該是準備北上保護薛延陀大軍渡河,輜重要過黃河,只能走淺水灘一條路。
郭宋隨即親自率三千騎兵去攔阻薛延陀大軍渡河。
豐州黃河的淺水灘有兩處,一處在南黃河,在九原縣以西約五十裡處,沿著黃河南岸過來的商隊一般都從這裡過黃河,河面很寬,但最深處也隻齊人的胸口,一般不用渡船,直接可以蹚水過河。
另一處在北黃河,也是水比較淺,牲畜和大車輜重都可以從這裡過河,這裡是去西受降城的必經之路,薛延陀大軍從西北方向殺來,如果沒有攜帶輜重,可以用皮筏子過河,可如果攜帶大量輜重物資,那就只能走這處淺水灘。
南面的淺水灘他們走不了,如果要走南面淺水灘,那麽首先要在西面渡過黃河,就沒必要再走淺水灘了。
郭宋率領三千騎兵提前一步趕到了北黃河淺水灘的南面,在這裡迅速進行部署。
夜色籠罩著大地,二月的豐州還沒有太多春的氣息,盡管白天冰雪融化,但夜裡依舊寒氣逼人,士兵們緊緊裹著羊皮。
郭宋站在高處,望著黃河對岸蒼茫的暮色,心中卻在迅速估算這場阻擊戰的影響。
不容質疑,他的軍隊無法擊敗兩萬大軍渡河,但可以延緩敵軍進軍速度,給九原城多一點時間準備,同時可以打擊敵軍的士氣,這就是他的目的。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郭宋回頭,只見一支駱駝隊過來了,牽駱駝的人竟然是唐軍士兵,一名士兵跑過來道:“使君,九原城送飯來了。”
郭宋點點頭,“讓士兵們都起來吃飯!”
熟睡中的士兵紛紛驚醒,他們出發匆忙,隻帶了少量的乾糧,就指望九原城來送飯了,士兵們饑腸轆轆,紛紛圍攏上來。
晚飯還不錯,烤得松軟的面餅,裡面夾著美味多汁的蔥香羊肉,每人兩個,還一個小蜜瓜和一碗溫熱的湯。
三百頭駱駝給士兵們送來了三天的飯食,明天早飯只需要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為首校尉上前給郭宋行一禮,將一卷鷹信呈給郭宋,天已經黑了,郭宋不想打開,問道:“是什麽內容?”
“好像是節度使的回信!”
“怎麽說?”
校尉猶豫一下道:“李將軍讓卑職傳口信給你,既然朔方軍不願來援,那咱們就憑自己的力量,也一樣能擊敗薛延陀大軍。”
郭宋點點頭,“我明白了,你們回去一路當心。”
校尉抱拳行一禮,轉身下去了。
郭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和他意料一樣,李懷光不會派朔方軍來救援豐州,一切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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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亮,一千騎兵從對岸飛馳而來,唐軍士兵紛紛奔至各自作戰位置,舉起弩箭, 郭宋細看片刻,認出了對方的大旗,不是薛延陀人,應該是從西受降城撤回的唐軍。
郭宋連忙回頭擺手道:“是自己人!”
士兵們紛紛放下弩箭,戰馬蹚水而來,黃河水面上只剩下一個個小黑點,目前是春汛,雖然水位還沒有淹沒頭部,而河面上全是浮冰,河底水流湍急,渡河要比平時困難得多。
士兵們攀著戰馬緩緩泅水,漸漸地靠近南岸,第一個上岸的將領正是郎將馬蔚。
他凍得渾身發抖,兩名士兵奔上去用毛毯給他包裹住。
“使君.....使君,怎麽在.....這裡?”
他凍得嘴唇發烏,牙齒上下打戰,說話也不利索了。
郭宋讓士兵們燒熱水,給他們喝下暖身子,他走上前笑道:“如果你們不打旗幟,恐怕你們都要命喪河底了。”
馬蔚頓時明白了,原來使君率軍在這裡伏擊薛延陀軍隊。
“我們....也留下吧!”
郭宋想了想,便欣然道:“多一分力量就多殲滅一股敵軍,你們也留下。”
不多時,一千唐軍騎兵紛紛上岸,他們一個個都凍得渾身發抖,牙齒打戰,唐軍士兵迅速用毛毯裹住他們身體,又給他們端來熱水,一碗滾熱的水下肚,士兵們的臉色終於恢復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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