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鍛打院內的鐵匠們赤著上身,揮汗如雨打造大鐵叉,打造的是三股叉,三股平齊,圓頭,重達二十余斤,配上三丈長的棗木杆,要比叉麥稈的鐵叉子更加好用,也是因為對質量要求不高,所以打造速度很快,到了一更時分,五百把大鐵叉便打造完畢,裝上長杆後,便成了一把守城利器。
城頭上,郭宋負手望著遠處的軍營,那邊也插滿火把,燈火通明,看得出敵軍也全力以赴製造攻城梯。
“使君,其實我覺得淬毒鐵蒺藜是個不錯的暗器,停止打造是不是有點可惜了?”鎮將馬蔚低聲問道。
郭宋淡淡笑道:“毒蒺藜也只是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破解它也容易,至少我就想到了好幾種辦法,我相信明天對方就拿出應對之策了,而且毒蒺藜撒得太多,將來會傷害到城中百姓,所以我才停止打造,還是大鐵叉更管用一點。”
馬蔚抱拳道:“卑職明白了!”
旁邊李季又道:“如果卑職沒猜錯的話,對方明天很可能會用攻城槌撞擊城門,我們需要有應對之策。”
馬蔚立刻接口道:“這事容易,用巨石把城內的城門堵住,即使對方撞碎了城門,依舊沒有用。”
郭宋欣然笑道:“這也是一個好辦法,可以采用,用巨石攻擊也是一個辦法,還有用重弩勁射,就算用盾牌也擋不住利箭,今晚我們連夜著手實施。”
眾人商議片刻,便下城實施堵城方案去了。
甬道上,李季低聲問郭宋道:“我看得出使君有心事,可是在擔心朔方軍的援軍?”
郭宋沒有否認,點點頭道:“其實朔方軍來不來援助我們,問題已經不大了,只是我希望他們在合適的時機出現,不要為了貪功而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李季笑道:“其實用信鷹就可以了,我們外圍還是數十名斥候,發鷹信給他們,令他們把使君的意見轉達給援軍主將。”
郭宋想了想便答應了,“這是一個辦法,明天一早我就寫封鷹信。”
.........
次日天不亮,數千民團士兵便將東西兩座城門用巨石從裡面堵死,九原縣也只有兩座城門,這樣即使敵軍用攻城槌撞碎城門,也無濟於事。
清晨,急促的警鍾聲便在城頭上敲響,士兵們紛紛從夢中驚醒,手握長矛注視著城下的情況,守軍意外發現,沙陀軍的戰場已經轉移到了北城。
只見數千名沙陀軍士兵正用厚厚的松枝鋪出了三條通道,這也是郭宋所說的應對蒺藜刺的對策,一般軍隊是用木板鋪路,而沙陀軍因陋就簡,直接用松枝鋪路,雖然簡單粗暴,但也非常實用,基本上能避免蒺藜刺和陷坑的暗算。
沙陀軍之所以選在北城攻城,主要是因為北城沒有用沙袋增高城牆,這便大大減輕了沙陀軍士兵的攀爬難度。
不到半個時辰,沙陀軍便用松枝鋪出了三條長達數百步的松枝大道。
北城頭上,兩千唐軍已嚴陣以待,馬蔚歎口氣對李季道:“郭使君說得很對,破解蒺藜刺和陷坑確實比較容易,用松枝一鋪,蒺藜刺就失去作用了。”
李季微微笑道:“我們有了鐵叉軍,絲毫不懼敵軍攻城!”
兩人回頭看了一眼,一千名民團士兵手執五百把長鐵叉站在城牆後方。
今天唐朝出動了三千民團士兵參戰,其中一千人負責使用鋼叉,兩千人則為弓箭手,他們在城下開弓放箭,兵箭飛越城頭落入城外敵軍人群中,殺傷力依舊很強大,只不過射程不會太遠。郭宋站在位於西北城牆轉彎處角樓上,注視著北面和西面的戰場動向。
他從敵人的調兵布陣基本上就能判斷出對方的作戰意圖。
“西城頭隻留第二營的一千人,其余軍隊全部集中去北城!”
郭宋判斷出薛延陀軍隊今天將全力攻打北城,但對方在西城外還是留了兩三千軍隊,極有可能要使用攻城槌攻打城門。
軍隊在郭宋的命令下達後,開始迅速調動,除了梁武率領的一千人留在西城頭,其余四千軍隊全部聚集到北城頭,另外還有一千民團鋼叉士兵,以及兩千民團弓箭手,北城頭上下已聚集七千軍隊,就算敵軍以一萬人進攻北城頭,唐軍依舊佔據上風。
當然,唐軍的兵力調動及其部署對於城下的薛延陀軍隊而言,他們並不知情,也看不到,他們只能按照自己預先的部署來實施,這也是守城方的一個優勢,居高臨下,排兵布陣掌握著主動權,可以及時調整對敵部署。
而攻城方只能在戰事對自己不利後才調整戰術,往往為時已晚,這就決定了攻城方的兵力要比對方多數倍,才能用全面部署來抵消守城方的布兵優勢。
這個巨大的差異,第一次出任主帥的薛延陀悍將薛察柯顯然並不知道。
薛察柯舉刀大喊:“擂鼓出擊!”
“咚!咚!咚!”戰鼓聲驚天動地,一萬兩千名薛延陀軍隊如三股黑色的狂潮奔向城池,他們腳下是松枝,沒有了蒺藜刺的擔憂,士兵的推進格外迅速。
薛察柯孤注一擲,他將連夜製作的四百架攻城梯全部投入到今天攻城戰中,平均三十人使用一架攻城梯。
李季厲聲大喊:“弓箭手準備!”
城頭上黃旗揮舞,城上兩千士兵張弓搭箭,城內兩千民團士兵也引弓待命,四千人形成了兩道箭矢打擊范圍,分別是一百步和五十步。
戰爭的氣氛驟然爆發了,籠罩著整個城頭,士兵們都感受了強大的壓力,他們牙根緊咬,目光嚴峻,而民團士兵們都明顯變得有點緊張起來,手心裡攥出了汗水,不少人雙腿打著戰栗。
鎮將馬蔚厲聲對民團士兵喊道:“你們不能害怕,你們房子,你的家人都在身後,就靠你們保護,要想房子不被燒毀,財產和妻女不被搶走,父母不被殘殺,你們就鼓起勇氣來,和敵人拚命!”
馬蔚的話語重重敲打在民團士兵們的心中,就像一記驚雷,讓很多人從懵懂中驚醒,強烈的責任感戰勝了心中的畏懼,一千民團士兵漸漸鼓足了勇氣,不再被戰爭氣氛嚇倒,挺直了腰板。
薛延陀大軍越來越近,已經能清晰地看見他們猙獰的面容,就仿佛無數從地獄裡奔出的惡魔,張著血盆大口向城牆衝來。
“城頭放箭!”
薛延陀士兵殺進了百步內,城頭上的兩千唐軍士兵同時放箭,箭如疾雨,在薛延陀士兵頭頂上如雨點般落下,強勁的箭矢‘嗖!嗖!’射進人群中,哀嚎聲響成一片,一片片士兵中箭倒地。
“再催戰鼓!”薛察柯紅著眼睛揮劍大喊。
‘咚——咚——’
薛延陀軍隊的戰鼓變成沉重有力,一方面在激勵士兵作戰,另一方面也是警告士兵,後退者殺無赦。
在強勁的鼓聲中,薛延陀士兵隻得不顧頭頂上的箭雨,不顧身邊同伴的哀嚎,如潮水般向前奔湧,終於殺到了城牆下,數百架攻城紛紛搭上城頭,士兵們如狼似虎向城頭上殺去.........
就在薛延陀大軍大舉進攻九原城的同時,一支由一萬人組成的唐軍出現在豐州西部的黃河轉彎處,黃河便在這裡分成兩股,一南一北向東流去。
這裡距離九原縣還有三百裡,唐軍卻放慢了速度,他們似乎並不急於趕去支援九原縣,而是在等待著什麽?
這支唐軍的主帥正是朔方節度使段秀實,段秀實接到郭宋的求援信,親自率領一萬軍隊趕來救援豐州。
不過隨著形勢的變化,段秀實也並不那麽急於救援九原了。
大將程寒低聲道:“節度使,唐軍會不會守不住九原縣?”
段秀實微微笑道:“九原縣並不是泥牆茅屋, 不堪一擊,相反,它城牆是用大青山的巨石砌成,比靈州的城牆還要堅固結實,除非薛延陀人是有備而來,帶了充足的糧食和攻城武器,那我才會擔心。
但薛延陀人顯然情報有誤,以為豐州還是從前那樣不設防,可以輕易將人口和財產擄走,居然沒有攜帶後勤輜重,所以我就不太擔心了,我現在只是在想,怎麽才能把這支入侵的薛延陀軍隊全殲?”
程寒猶豫一下又道:“話雖這麽說,可卑職就擔心郭使君太年輕,沒有經驗,一時頭腦發熱,率軍出擊,或者守城不力,被薛延陀軍隊攻城得手,滿城百姓就遭殃了。”
段秀實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郭宋有勇有謀,雖然年輕,但他已有名將之風,否則他就無法出使西域成功,連李季都願死心塌地跟隨的人,你還擔心他守城不力?”
程寒滿臉慚愧,抱拳行禮,“卑職明白了!”
這時,有士兵來報,“九原縣斥候求見大帥,有郭使君的鷹信要呈給大帥!”
“帶他們上來!”
片刻,一名唐軍斥候被領了上來,將一封鷹信呈給段秀實,“這是我們郭使君給節度使的信,請節度使過目!”
段秀實打開信看了看笑道:“看來英雄所見略同,你們回信給郭使君,就說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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