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最終沒有留下,在沙州休整兩天后,大軍繼續向蒲昌海大營進發,這一次六千輛大車沒有跟隨,而是五千頭駱駝馱著兩萬石糧食跟隨唐軍向茫茫沙海走去。
郭宋率領大軍走的是沙漠北線,這是他們多次穿越沙海走出來的經驗,沙漠北端只有數十裡寬,基本上一天就能穿過,不用在沙漠裡過夜。
然後便是數百裡的戈壁亂石灘,樓蘭古國便消亡在這片戈壁亂石灘中。
從張掖出發,大軍已經整整走了十二天,大軍沿著庫魯克塔格山腳而行,腳下是大片高山草甸,冰雪已經開始融化,空氣格外的冰冷刺骨,駱駝和戰馬一邊喝著潺潺的冰雪融水,一邊啃食著粗壯多汁的草根,遠處還不時看見一群群梅花鹿。
他們在高處行走,南面低凹處是大片岩土裸露的禿山群,怪石嶙峋的地貌,溝壑縱橫,極度荒涼,十幾條小河已經出現了河冰融化的跡象,但它們卻是最好的向導,跟隨著它們穿過荒漠山區,便可以抵達蒲昌海。
“使君!那邊有座城堡。”士兵指著遠處一座軍城大喊道。
城堡上插著安西軍的旗幟,一面黃龍旗,下方寫著三個鬥大的黑字:安西軍。
這是郭宋和老王爺郭昕一起商議建立起來的戍堡,也是為了給往來商隊進行補給,雖然吐蕃軍佔領疏勒,掐斷了絲綢之路南線。
但安西各國的商人還是絡繹不絕地來到張掖,從張掖的漢商手中換取他們需要的絲綢、瓷器、茶葉和日用品,同時將安西的玉石、藥材、羊皮等物品運往張掖。
而這座戍堡的建立,便給往來商人帶來了極大便利,他們在這裡能得到食物和淡水補充,在漫長枯燥的旅程中看到了戍堡,就儼如寒冬中看到了生機,給商人們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安慰。
這時,戍堡的鎮將前來給郭宋見禮,“卑職安西軍鎮將周源,參見節度使!”
“周將軍請免禮!”
郭宋又笑問道:“戍堡是什麽時候建立起來的?”
“回稟使君,是前年秋天,目前一共有七十名弟兄,”
“那有沒有吐蕃軍出現?”
周源搖搖頭,“到目前為止,沒有吐蕃軍出現,不過去年夏天出現過馬匪,我們救援了一支被馬匪追殺的商隊。”
郭宋一怔,“安西還有馬匪?”
“以前沒有,就是這幾年出現的,我們一直懷疑,是沙陀人喬裝的馬匪。”
很有可能,沙陀人在河西走廊就乾過這種事情。
安撫了戍衛士兵,郭宋便率領大軍調頭南下,戍堡旁邊有一條小河,沿著這條小河再走一天半便可以抵達蒲昌海,這樣算下來,他們從張掖到蒲昌海,路上一共走了十五天。
到蒲昌海時,已經是二月下旬,安西也開始進入春天了,湖水融化,嫩草悄然生出,大片白色水鳥在湖面上翱翔,一群群剛出生不久的小鹿也開始蹦蹦跳跳在草原上覓食。
兩萬大軍進入了不久前才搭建完成的板牆式軍營內,原本冷冷清清的大營頓時熱鬧起來,三千五百頂大帳事先已經安扎好了,這裡麵包括士兵營、倉庫營、後勤營、傷兵營等等。
郭宋來不及休息,便在數十名將領的陪同下巡視這座佔地廣袤的大營。
郎將裴信是沙州留守士兵的主將,在郭宋的主力大軍進駐後,他也要率領軍隊返回沙州。
“考慮到吐蕃軍騎兵可能會用火箭夜襲大營,所有大帳都距離營牆一百五十步,他們的火箭沒有這麽遠的射程,除非是運來投石機,但可能性不大。”
郭宋哨塔的數量不多,便沉吟一下問道:“是不是哨塔和哨塔間距離太遠?中間會出現兩邊都看不到的盲區。”
“啟稟使君,這個問題我們也考慮了,我們的解決方案是在且末河沿岸和山腳下修建了三十座烽燧,吐蕃大軍只要過來,就只能沿著且末河邊走,我們能立刻發現對方,如果是小規模的騎兵繞路而來,其實也不用懼怕。”
郭宋點點頭,這個方法倒也不錯,他很了解這邊情況,吐蕃軍隊過來,確實必須沿且末河走,南面是阿爾金山,北面是茫茫沙漠,他們承受不住的,更重要是,外圍還大量巡哨。
郭宋安排了軍隊駐扎,他率領三千騎兵和一千頭駱駝,攜帶四千石糧食前往龜茲城。
........
七天后,隊伍抵達龜茲城,安西節度府錄事參軍婁聞達聽聞郭宋到來,親自率領滿城軍民來城外迎接郭宋。
郭昕病世後,目前安西由婁聞達主政,大家都像失去了主心骨,在惶恐度過了一年,尤其婁聞達是文官,他實在沒有能力擔起這副重擔。
郭宋的到來,無疑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希望,之前他們已得到消息,朝廷任命郭宋兼任安西、北庭大都護,郭宋就成了安西軍民日夜盼望的新主心骨。
“老王爺病逝後,大家的心都漸漸渙散了,要求放棄安西返回河西的呼聲起此彼伏,但大家又舍不得放棄奮鬥多年的基業,聽說中原也爆發了內戰,所以返回中原呼聲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積極了,大家都很迷茫,不知道安西該何去何從?”
郭宋安靜地聽完了婁聞達的敘述,他笑了笑道:“婁參軍知道我這次帶來多少軍隊嗎?我告訴你,我帶來兩萬大軍,就駐扎在蒲昌海。”
婁聞達頓時又驚又喜,“郭使君是要長駐安西了?”
郭宋淡淡道:“為什麽不說我要殲滅吐蕃軍,徹底驅逐吐蕃牧民,恢復安西節度府呢?”
“啊!要和吐蕃開戰了嗎?”
“事實上,河西軍在隴右已經和吐蕃軍開戰了,我們殲滅了一萬多吐蕃軍,重新奪回了隴右,現在輪到安西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整整十年。”
婁聞達忍不住老淚縱橫道:“這一天我們已經盼望了幾十年。”
“我現在需要了解吐蕃的情況。”
“使君請進城細談!”
走到龜茲城外,上萬軍民響起了一片歡呼聲,每個人激動萬分,他們終於盼到了新的主帥,而這個主帥在他們心中也是僅次於老王爺,是一個真正能把他們帶出困境的首領。
郭宋向眾人揮手致意,又讓士兵從駱駝身上搬下了四千石麥子,歡呼聲更是響徹天空,對極度困乏的安西軍將士和家屬而言,再沒有什麽比糧食更加寶貴了。
望著一個個白發蒼蒼的老兵,十年前他們就已經老去,現在的他們更加蒼老了,本該在家頤養天年的老人,依舊拿著兵器為國戍邊,連手中的長矛都快要變成他們的拐杖,郭宋心中一陣陣酸楚,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
.........
安西節度府大堂內,婁聞達掛出一幅巨大的安西地圖,他用木杆指著地圖道:“目前我們還有四千軍隊,駐守在安西、焉稽和於闐三鎮,龜茲有兩千守軍,焉稽和於闐各有一千,疏勒鎮已經讓給吐蕃,目前吐蕃在疏勒有五千軍隊,在小勃律和大勃律各有兩千駐軍, 在且末城有一千駐軍,在安西實際上有一萬駐軍。
這只是駐軍,還有他們的補給,他們在佔領疏勒鎮後,又加速侵佔各地綠洲牧場,可以說,安西大部分綠洲都被他們佔領了,至少有五萬吐蕃牧民在安西放牧,養活這一萬軍隊。”
“那安西各國是什麽態度?”郭宋問道。
“安西各國現在才意識到吐蕃的可怕,他們雖然不用向吐蕃交稅,但他們的牧場卻被吐蕃牧民佔領,他們只能綠洲邊緣生活,可以說怨聲載道,去年秋年,龜茲王多年來第一次前來拜訪,想和唐軍共商抗吐蕃大計,我告訴他們,你今年春天會來,我估計安西各國都會來拜見使君。”
郭宋點點頭,“我是要見一見他們,必須要重新分配戰後利益,至少將來安西軍能夠糧食自給自足,老人和孩子不用再忍饑挨餓。”
婁聞達大喜,“那卑職什麽時候派人去通知他們?”
郭宋沉吟一下道:“等且末城之戰結束了再說!”
“卑職明白了!”
郭宋又對他道:“從今天開始,婁參軍正式出任安西節度府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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