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離開禦書房,又來到吏部,他的爵位官印還沒有拿到,現在應該已經鑄好。
郭宋剛到吏部大門前,卻迎面遇到了顏真卿,郭宋連忙見禮,顏真卿呵呵笑道:“新婚燕爾,怎麽跑來朝廷了?”
“奉天子宣召,順便來吏部再取一下爵印。”
顏真卿笑眯眯道:“既然來了,就進去坐一坐,喝一盞茶,天子賜了老夫幾斤好茶,真的很不錯。”
既然長輩有請,郭宋也不拒絕,跟隨顏真卿來到他的官房,顏真卿請郭宋坐下,一名茶童坐在門口給他們煎茶,顏真卿笑道:“水是城南的鳴犢泉,一早派人去取的,夠吏部官員們一天煎茶所用,算是吏部的一項福利吧!”
朝廷各個官衙都給自己部門謀一些福利,比如戶部在同州苦泉有一個養羊莊園,每年戶部官員們都能分到一隻正宗的同州苦泉羊,兵部則有莊園,每年會給官員們提供雞鴨魚肉等副食產品,吏部也是一樣,有莊園提供農產品,去城外取水也只是其中一項福利而已。
不多時,茶童給他們每人奉上一盞煎好的茶,顏真卿端起茶笑道:“要趁熱喝,滾茶才能品到真正的茶香。”
郭宋見他喝下滾燙的茶水,幾次想提醒他當心口腔粘膜被燙壞,有患癌的風險,但最終還是沒有能說出口,歷史上的顏真卿已經沒有幾年活頭,就算因為自己的出現,顏真卿能逃過一劫,但他已經七十歲,何必再打擾他的興致?
郭宋也裝模作樣小口吮了一點熱茶,便將茶盞放在一旁,讚許道:“不錯!水好,茶好,今天沾了相國的光享受了。”
顏真卿放下茶盞笑問道:“什麽時候出發,定了嗎?”
“已經定了,十二號出發。”
“那快了,妻子和你一起去?”
郭宋點點頭,“今天專門請示了天子,他同意我攜帶家眷。”
顏真卿捋須道:“那是否需要吏部幫你一下,當然是在不違反朝廷的規則的情況下。”
郭宋心中一動,笑道:“如果吏部方便的話,我希望能推薦一名能乾之人為張掖縣令。”
“把名字給我,我考察一下。”
郭宋提筆在紙上寫了‘榆林縣令曹萬年’,把紙推給顏真卿道:“此人是沙州豪門,在豐州一直跟隨我,如果他在河西任職,有利於大唐收復沙州,於公於私都比較合適,請相國考慮。”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安排考察。”
顏真卿又笑問道:“除了安排張掖縣令,身邊有沒有找好幾個幕僚?”
郭宋遲疑一下,搖了搖頭,他從前的幕僚是薛長壽和曹萬年,目前薛長壽在豐州經略府繼續出任錄事參軍一職,郭曙對他很不錯,郭宋便沒有召回他的想法。
顏真卿微微笑道:“幕僚很重要,尤其對於甘州這種軍政合一的都督州,一個好的幕僚更是重中之重,能大大減輕政務的繁瑣之事,如果你身邊沒有合適的,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人。”
郭宋連忙抱拳道:“感謝相國的推薦!”
顏真卿點點頭,對茶童道:“去把張七郎請來!”
茶童快步去了,顏真卿笑道:“這個張七郎叫做張謙逸,是我的一個學生,前年考中明經科,被推薦為相國常袞的幕僚從事,非常精明能乾,可惜常袞無容人之量,被貶黜後遷怒於手下幕僚,他便請辭來投奔我,我年事已高,恐怕關照不了他幾年了,我就把他推薦給你吧!”
“感謝相國推薦,這要本人願意吧!我是去甘州,那裡可是邊疆。”
顏真卿微微一笑,“張謙逸也是沙州人,他去河西最合適。”
郭宋心中猛地一跳,他想起來了,這個張謙逸不就是張義潮的父親嗎?
這時,茶童帶來一名年輕男子,年紀和郭宋差不多,長一張方臉,眉毛又粗又直,頗有特色,但氣質很好,溫文而儒雅,光看相貌著實和氣質不配。
年輕男子向顏真卿躬身行一禮,“參見恩師!”
顏真卿笑著點點頭,對郭宋道:“這位便是甘州郭都督,年輕有為,他馬上就要去甘州赴任了,但身邊還沒有一個比較好的幕僚,我想把你推薦給郭都督,你看是否願意,不用馬上回答,你可以考慮考慮。”
“學生明白了!”
郭宋在一旁笑道:“如果張兄決定去甘州,可以去灞上甘州軍軍營,一面赤底黑龍旗便是甘州軍的軍旗,很容易看到,你就說找我,士兵會放你進營。”
“我記住了,容卑職考慮兩天!”
張謙逸向郭宋抱拳行一禮,便向顏真卿告退下去了。
顏真卿看著張謙逸背影笑道:“此人很能乾,尤其擅長處理繁瑣細碎之事,而且很有頭腦,是一個難得的幕僚之才,可惜幕僚也要論資排輩,他在常袞的幕僚群中,只能做一個二等的幕僚從事,難有出頭之日,他跟隨你,對你們都是一個機會。”
“感謝相國的推薦!”
顏真卿點點頭,“我已七旬,精力大不如前,前兩天我向天子求骸骨,準我退仕回鄉,就看天子準不準了。”
郭宋笑道:“杜工部詩雲,人生七十古來稀,我也建議顏相國早日衣錦還鄉,頤養天年,好好享受天倫之樂。”
郭宋一番話說得顏真卿呵呵大笑,他見門口有人過來送官印,便拍拍郭宋的肩膀,“去吧!等你再回京城時,陪我去釣魚,咱們再好好聊一聊。”
說完,他從抽屜裡取出一本詩集,遞給郭宋,“這是老夫的詩文集,抄了一本給你,留個紀念吧!”
“前輩厚愛,郭宋當銘記於心!”
郭宋深深行一禮,告辭走了。
顏真卿一直把他送出吏部大門,這才回到朝房,他對張謙逸道:“你過來,老夫有話對你說。”
張謙逸連忙跟著顏真卿來到朝房,顏真卿坐下,問道:“你不妨對老夫說實話,是不是對我的推薦不滿意?”
張謙逸半晌道:“恩師的安排,學生怎敢挑肥揀瘦,只是郭宋是不是太年輕了一點?”
“我就知道你有點看不上他,謙逸,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當初也是我把你推薦給常袞,結果常袞栽了,他的幕僚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徐芳正跟在他身邊,最多也只有機會做一任縣令,你的履歷上也留下了不太好看的一筆,我心中著實有點愧疚,所以我也想盡量彌補你,在我退仕之前給你安排一個好的去處,沒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一個好機會,所以我毫不猶豫把你推薦郭宋。”
張謙逸垂手站在一旁,低聲道:“學生的資歷確實差了一點。”
“不是資歷問題!你怎麽還不明白?”
顏真卿有點著急了,他歎了口氣道:“你以為元載和常袞都栽郭宋手上,只是偶然嗎?我這樣告訴你吧!之前崔佑甫擔心郭宋太年輕,不適合出任甘州都督,他推薦朱泚出任河西節度使兼甘州都督,你知道天子是怎麽回答,天子說,朱泚的能力還不足以出任甘州都督,你明白沒有,在天子眼中,郭宋的能力還在朱泚之上。
這不是資歷,而是能力,誰想往上走,那他就得替天子解決難題,你說他資歷淺,當年他師父王忠嗣也是在他這個年紀率軍大敗吐蕃,資歷當不了飯吃,關鍵是能力,我可以肯定,郭宋一定會在三十歲時就獨鎮一方,成為節度使大員,如果那時你才想去給他做幕僚,還會有你的位子嗎?”
張謙逸幡然醒悟,躬身道:“恩師教誨,學生明白了。”
顏真卿點點頭,“你的同鄉曹萬年之前跟隨他,才兩年時間就出任榆林縣令了,比他高一屆的同科進士現在還在做主簿呢,我怕沒記錯的話,你和他也是一屆吧!”
張謙逸點點頭,“學生明經科比他高五十名!”
“就是吧!你跟隨常袞,連個幕僚從事都當不了,可人家曹萬年已經當了一年的榆林縣令,我馬上要把他調去張掖縣出任縣令,這也是天子的意思,張掖縣令由郭宋來任命,假如有一天郭宋率軍收復沙州,你覺得郭宋會推薦誰來出任沙州刺史?”
張謙逸聽得心潮起伏,跪下道:“學生願聽隨恩師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