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渙回長安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在回長安的第二天便托兄弟韋清給知政樓傳遞了消息,韋清依舊出任蒲州刺史,不過他那幾天正好在長安。
韋渙擔心兄弟的分量不夠,又托親家杜佑向郭宋表達了自己願意效忠的態度。
但時間過去了近一個月,晉王郭宋依舊沒有任何表態,最近又有消息,晉王不在長安,率軍去河東了。
無限期的等待和沒有任何說法令韋渙焦躁不安,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他在南唐朝廷擁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也就是有了做宰相的資格,同時又是刑部尚書,這麽一尊大神屈身晉王府這座小廟,最起碼也是該坐主殿,也就是潘遼那個位置,再不濟也是曹萬年的位子,但又怎麽可能,人家憑什麽讓給他?
晉王府也不是沒有大神,前相國李泌,三朝元老,關隴貴族領袖獨孤立秋,右衛大將軍,同時也是南唐宰相,還有去世的前相國顏真卿,還有南唐禮部尚書、相國薛勳,雖然薛勳和自己資歷差不多,但人家是晉王的嶽父啊!
這些大神除了薛勳外都出任資政之職,那麽自己出任資政也很順理成章,只是韋渙心中不甘,他才五十歲,至少還有十幾年的仕途生涯,他怎麽能做養老官。
韋府位於崇義坊,佔地約三十畝,是韋氏家族的主宅,代代都由家主居住。
書房內,韋渙正在詢問長子情況,韋渙有三個兒子,長子韋綸曾是陳留縣主簿,後來棄官去了太原,因籌集船只有功,被任命為白虎堂通事判官,正六品頭銜。
次子韋綿因為身體不太好,沒有出仕,目前跟隨叔父韋溏打理韋氏產業,三子韋康是庶出,曾做過宮廷侍衛,目前在馬燧帳下出任旗牌官。
幾個兒子中,還是長子最有出息,只是韋渙不太懂白虎堂的職能,正在詢問兒子呢!
“孩兒舉個例子父親就知道了,上個月晉王府那邊轉來一份奏折,延州官府請求批準伐木燒炭......”
“等等!”
韋渙連忙叫停兒子,“伐木燒炭這種小事,當地官府也不能做主嗎?”
“父親有所不知,關內道各州樹木缺乏,無法穩固泥土,一下雨,大量泥土被衝入黃河,造成中下遊泥沙淤積,黃河年年發生水患,所以晉王就下達了命令,關內各州不準采伐樹木,如果有特殊情況,必須要知事樓批準。”
“我明白了,你繼續說!”
韋綸又繼續道:“延州官府請求伐木的奏折被潘長史批準了,然後轉到白虎堂,由白虎堂審核後蓋章簽發,但孩兒沒有同意,把這份奏折又退給了潘長史,因為年初晉王曾經下令,原則上不再批準關內各州燒木炭,而是鼓勵他們燒石炭,潘長史顯然忘記了這道命令,所以到白虎堂就通不過了,要求潘長史重審,或者提交晉王殿下批準後,才可以簽發。”
韋渙恍然,笑道:“我明白了,你的職務就是給事中,有駁回相國批複的權力。”
韋綸點點頭,“有點像給事中,但孩兒是通事判官,不光對晉王府的政令有駁回權,同時對天策樓的軍令也有審核駁回權,白虎堂有九名判官,軍事判官三人,政事判官三人,通事判官三人,晉王殿下要求,所有的晉王府的政令、天策樓的軍令、肅政台的監察令以及晉王直接頒發的晉王令,都必須匯集白虎堂,由白虎堂最後審核簽發,沒有白虎堂的審核印,命令無效,這是一方面。”
“那另一方面呢?”韋渙饒有興致地問道。
“另一方面就是進,各州、各軍的牒文奏折都必須匯總送來白虎堂,由我們根據性質和重要程度,再分別送給各個部司或者天策樓,或者直接呈給晉王,我們要加蓋三角章,如果一份地方奏折上沒有白虎堂的三角章,那來源就不合規矩,我們要向上司匯報,然後由上司負責調查溝通,一般而言,我們對奏折內容不評價,隻負責分類和報送。”
韋渙負手走了幾步,“我明白了,白虎堂本身沒有事權,但它能製衡天策樓和晉王府,不過這樣一來,各州在長安的進奏院是不是就沒有意義了?”
“晉王殿下說,進奏院很重要,承上啟下,溝通朝廷和地方,還是要繼續保留,現在進奏院已經搬到老城去了。”
這時,管家在門口道:“老爺,杜家主來了!”
杜佑來了,韋渙精神一振,連忙對韋綸道:“你嶽父來了,你快去請他來這裡。”
韋綸匆匆去了。
韋杜兩家同為京兆名門,世代聯姻,杜佑的女兒嫁給了韋渙的長子韋綸,兩人是親家,所以韋渙才請杜佑替自己向郭宋轉達態度。
不多時,韋綸將嶽父了父親的外書房,杜佑對自己這個女婿還是非常滿意,做事穩重,但關鍵時刻又有魄力有擔當,能決斷大事,不愧是韋氏家主繼承人。
“賢婿,我和你父親說些事情,你也一起聽聽吧!”
韋綸看了一眼父親,韋渙點點頭,“聽聽便可,不要插嘴。”
“是!”
韋綸連忙吩咐侍女上茶,他則跪坐在父親身後。
兩人分賓主落座,杜佑笑道:“在長安生活了一個月,已經能漸漸找到從前的感覺了吧!”
“差不多了,畢竟在這裡長大,去成都也不過五六年,只是忙碌慣了,對閑在家中總覺得有點不太自在。”
杜佑很了解自己的親家,功名利祿心一向很重,心胸比較狹窄,這次匆匆趕回長安,卻得不到重用,心中一直耿耿於懷,但韋渙不是顏真卿,不是李泌,也不是韓滉,晉王怎麽可能破格用他?
杜佑沉吟一下,還是決定有必要把話說透,他笑了笑道:“今天中午我和潘長史小聚喝酒,閑聊了一些朝中之事,其中便提到了賢弟。”
韋渙眯起了眼睛,冷冷問道:“他說什麽?”
杜佑感受到了韋渙語氣中的鄙視,心中不由暗暗歎息一聲,他這個親家自視名門家主,眼界頗高,說得好聽點是過於清高,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太傲慢了,從骨子裡瞧不起潘遼、張裘安這些邊疆出來的官員,但這些官員卻是晉王的根基,晉王能走到今天,和他們全力支持密不可分。
而各大名門世家,晉王只是嘴上看重,但實際上並不重用,否則,為什麽河西的李氏、安氏,河東的裴氏、王氏、溫氏,這些大世家一個都沒有進入參事樓?
參事樓成員絕大部分都是跟隨晉王起家的老臣,除了自己外,而自己進入參事樓很大程度上是一種運氣,也是因為晉王殿下需要一個關中世家的緣故。
但晉王殿下卻很重視名門世家的年輕人,杜嗣業、溫邈、韋綸、裴鈞、裴信、盧綸等等,都受到了信任和重用,說明他並不排斥世家,該用誰,不用誰,怎麽用,怎麽平衡,晉王殿下自有章法。
更重要是, 關中世家已經有了杜家入參事樓,怎麽可能再把韋家也放進去?這麽簡單明了的事實,韋渙怎麽就看不透呢?
杜佑低頭想了想道:“賢弟首先要明白一點,賢弟的事情和潘長史無關,他只是在轉述晉王殿下的一些想法。”
“我知道,他只是長史,我的事情確實和他無關,你只要告訴我,他說了什麽?”
“他說目前已經明確了一點,晉王殿下決定用義博為京兆尹。”
“啊!”
韋渙張大了嘴,晉王竟然要啟用自己堂弟韋應物為京兆尹?
那自己呢?他忽然感到不妙,晉王啟用了韋應物,自己還有機會嗎?
“那.....說到我什麽?”韋渙忽然有點氣餒了。
杜佑淡淡道:“潘長史說,韋家主需要有一個選擇,要麽就高,要麽就低,相信賢弟知道這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