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聲勢浩大的大軍到來,讓博野縣守軍臉色大變,一時間城樓上的銅鑼敲的咣當響,搞的城內雞飛狗跳的。
天武軍各部在遠離官道的寬敞地方安營扎寨,這裡不僅寬敞,還有一條河流,下營的位置非常好。
過了一段時間,在搞明白對方是天武軍後,博野縣令特地前來大營覲見朱慈烺,朱慈烺則是讓人將他打發走,並告訴他,大軍不要當地百姓的一粒糧食,讓他放心。
博野縣令一臉懵逼的離開了,直到走出大營他才回過神來,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自從韃子入關,每當有官兵路過,博野縣令都是擔心受怕的,唯恐客兵要糧,博野縣沒糧提供還要挨官兵搶,這次皇太子路過,若是要糧而自己又拿不出,那就要掉腦袋了。
對於皇太子這尊殺星,博野縣令早有耳聞,這兩年朝廷邸報上列出被他斬掉的大小官員就有近千人,自己這個小小七品知縣,皇太子想殺的話,不過是勾勾小指頭而已。
“皇太子真乃仁君,天武軍也是仁義之師!”博野縣令感歎了一聲,興高采烈的回城了。
守城官兵看到縣令回來,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站在城牆上等待的縣丞,甚至已經在城中為縣尊老爺定好了一口上等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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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軍大帳內,頂盔披甲的天武軍各將圍坐在帳內,聽著龍驤夜不收傳來的情報。
楊其禮道:“據本部所探,奴酋多爾袞領著左翼軍已經進入了山東境內,保定府內的韃子主要是建奴右翼軍的鑲紅旗和鑲藍旗,由奴酋嶽托和濟爾哈朗統領,人數有四萬多人,滿洲披甲兵一萬余人,韃子得知我天武軍到來,已經陸續結集到一起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他對嶽托的情報還是了解的,這貨是禮親王代善的長子,鑲紅旗的旗主,因為擁護皇太極有功,被封為和碩成親王,後來又被皇太極給整了,降為貝勒。
這貨雖然是多爾袞的侄子,卻比多爾袞還大十幾歲,再過一個月就四十整了,也算是半個老東西。
楊其禮又道:“高陽縣內正有一股韃子在攻城,高陽城內沒有守軍,怕是要被破了.......”
原本聚精會神聽著情報的茅元儀身體劇震,他猛的站起身來,嚇眾人一跳。
茅元儀喝道:“奴賊有多少人?”
被他這一吆喝,楊其禮也感到莫名其妙的,沒好氣的道:“滿洲披甲兵一千,八旗漢軍三千,共計四千!高陽縣境內還有一股五千人馬的韃子兵動向不明,看行軍方向應該是要南下。”
茅元儀對朱慈烺抱拳施禮道:“殿下,末將願領麾下兵馬,前往高陽救援,將這股奴賊殺個片甲不留!”
眾人一驚,很是不解,姓茅的今天怎麽這麽激動,不就是個小城嗎,又不是保定這種拱衛京師的重鎮,他居然要領著一個旅五千人去救,想立功也不帶這樣玩吧?
朱慈烺沉吟道:“你想去救高陽縣是因為孫閣老吧!”
茅元儀顫聲道:“是,孫閣老於末將有知遇大恩,末將將其當做是恩師,請殿下成全!”
說著,茅元儀放下了以往的傲氣,對朱慈烺行了個大禮,跪伏在地,再次請求朱慈烺準許其救援高陽。
眾將感慨,這出生書香門第的老東西平時狂傲,不把大家這些粗人武將放在眼裡,沒想到還有這麽忠誠的一面,是個爺們!
周遇吉開口道:“殿下,末將同意茅旅帥的請求!”
朱慈烺沉吟了片刻,道:“準!把你的輜重旅也帶上,湊一萬人,
解決完高陽的事情後,順便把高陽境內準備南下的五千人也給滅了!”茅元儀激動道:“多謝殿下!”
站起身後,茅元儀感激的看了一眼周遇吉,立刻離開了大帳,集合部下準備出兵。
朱慈烺原本隻想派出一些騎兵去救援的,大軍已經連續趕了近二十天路了,特別是進入北直隸後,更是頂著風雪連續急行軍,早已疲憊不堪了。
按照時間來算,孫承宗怕是救不了,朱慈烺前段時間就傳令過錦衣衛的情報人員,以皇太子的名義請孫承宗南下避開清軍,但被他拒絕了。
孫承宗還回書一份給朱慈烺,大概意思是:如果臣畏奴而逃,那大明將會有更多的官員棄城而逃!
對於這位責任心極強的三朝元老,朱慈烺很無奈,他或許救不了孫承宗了,但盧象升他一定能救下,因為盧象升的絕死之地,巨鹿一帶已經被孫應元收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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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茅元儀進入高陽城時,戰事已經結束,城中滿目瘡痍,到處都是屍身和血跡。
茅元儀像是丟了魂,在高陽城裡東遊西蕩,冒冒失失撞開熟悉的孫府廬舍,這裡到處掛著挽幛,白花花一片,像是被積雪覆蓋。
“師相呢?師相何在?”茅元儀輕呼道。
他自囈道:“師相一定在書齋等我,請我喝一碗粗茶,一起品評新近磨就的詩文......”
茅元儀趔趄著一頭栽進書齋,只看到一個渾身縞素的年青人靜靜站在那裡,容貌生的和師相一樣劍眉星目。
“世侄,師相呢?”茅元儀張了張嘴道。
孫之淓雙頰痛苦地抽搐,掩面悲泣,已然不成聲。
孫之淓是孫承宗的長孫,在京師錦衣衛任指揮僉事,清軍攻打高陽時,他沒在城中,幸免於難,得知高陽被圍困,孫之淓連忙趕回,但還是遲了.......
茅元儀看著熟悉的書齋,想起了曾經住在孫府時,與師相品茶論事的往事,那時候,師相總是拿著剛送來的邸報,為烽煙四起的時局,歎上幾聲。
茅元儀視線掃過牆上,看到了壁上懸掛的一身鐵衣,這身鎧甲是師相當初督師遼東時穿的,不算厚重,聊以擋些暗箭。己巳之變那年,自己隨師相連番改調,巡京師、赴通州、再救永平,師相鐵甲在身,動輒幾日幾夜未曾卸甲。
十年矣,鐵甲猶自鋥亮,被擦拭的寒光凜凜。
茅元儀撫摸著甲片,寒意順著指尖傳來,依舊像是遼東的朔風,割得人骨子裡生疼。
茅元儀把鐵甲環抱入懷,悠悠道:“師相曾說,甲胄只能擋刀槍鐵戟,卻擋不住來自朝堂的冷箭。”
冰冷的鎧甲激的茅元儀清醒過來,他終於想起自己此行所為何事,想明白為什麽高陽城裡滿目瘡痍,而那滿室滿屋的挽幛,又為誰而設。
茅元儀跌跌撞撞的跨進靈堂,當見到那幽暗燭光後的一排排靈位時,幾乎昏厥過去。
師相七位公子,十幾孫兒,加上同輩的侄兒侄孫,偌大一個家子,全部共赴國難,無一人折節,只剩下在外為官的長公子那一支......
子孫滿堂,抵不過滿門忠烈,茅元儀扶棺痛哭,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
孫之淓的仆人驚慌著跑進來,道:“大少爺,二老爺的屍身找到了......”
“二叔!”孫之淓伏屍大哭。
茅元儀聞聲望去,只見孫鉁不知受了什麽樣的折磨,只剩下一具肢體殘缺的屍骸。
“楚惟.....”茅元儀喃喃叫著孫鉁的表字,臉上悲色更甚。
孫鉁與茅元儀年歲相仿,二人在寧遠相識,最是交好,如今卻被建奴折磨成這樣.......
茅元儀眼中血絲縱橫,對著靈堂數十個靈位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舉手立誓道:“吾誓殺盡奴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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