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就各位後,馮尚書一聲高喝:“帶人犯和苦主!”。
皇帝在這聽審,三班衙役個個卯足了勁喊著過堂威,一個個跟喝了大補湯似的。
不一會兒,刑部司務提轄官將夏完淳和日川崗阪的家屬帶上來,也就是被告和原告。
陽光下,一個身穿囚服,身材中等、面色黑紅的青年,面對如此場面,他異常冷靜,濃眉下的一雙大眼格外有神,打量著公堂周圍。
“上海夏完淳,拜見皇帝陛下!”
夏完淳面朝朱慈烺的方向行禮道,顯然通過周圍的儀仗判斷出了皇帝在此。
上首馮英暗暗點頭,暗道這小子果然不錯,夠鎮定。
按照其他人犯的心理行為,在緊張環境下,只會第一時間看公案上坐著的主審官,哪還有心思看別人,最多也就掃一眼。
朱慈烺微微一笑,道:“朕只聽審,不斷案。”
夏完淳內心激動,沒想到自己的案子竟上達天聽了,皇帝還親自駕臨。
只見皇帝陛下英姿挺拔,剛毅英武,即便他身上不穿那身風騷的常服,也能讓人看出其與眾不同之相.....
“是!”
夏完淳應了一聲,又向兩位主審官和幾名刑部官員見禮:“疑犯夏完淳,見過諸位大人!”
百姓們觀之連連低聲稱讚,暗道這青年不錯,臨危不亂,觀之那倭人苦主,就跟沒受過教化似的,見官不理,見皇帝也不拜!
馮英看著堂下的夏完淳,一臉嚴肅道:“夏完淳,據你投案自首稱,日本國商人日川崗阪被你失手誤殺,現在,你可認下此事?”
“我認!”
夏完淳斬釘截鐵道:“草民認下此事,然當時倭商日川崗阪行暴婦人在先,草民在院外聽到內部呼救之聲,才翻牆入院解救,失手將施暴人誤殺掉。”
一旁的顧威也詢問道:“按《大明律》,私入民宅是大罪,你為何還要翻牆入院,前往日本商館解救婦人?”
夏完淳豪邁道:“我煌煌大明,豈能受小小倭國欺辱?倭國海商辱我百姓,豈不是辱我大明?草民便是以身犯法,也不許外人辱我大明臣民!”
“說的好!”
周圍百姓爆發出一陣激烈喝彩,就連朱慈烺也對這位小老弟刮目相看。
日本外使青木放屁的臉色卻沉了下去,苦主日川木阪更是憤恨的看著夏完淳,右手按了按腰間的佩刀。
刑部尚書馮英微微點頭,道:“夏完淳,你一五一十的把當日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一遍,不要著急,也不要落下任何細節,有陛下和本官為你做主。”
日本外使青木放屁陰陽怪氣地說道:“馮大人,你這不是審案的態度吧?”
馮英一拍驚堂木怒目圓睜地說道:“我看你是日本外使才允許你坐堂旁聽,如果你再聒噪多言,本官就把你請出去!”
顧威也冷著臉道:“陛下都不發一言,你聒噪什麽?”
眼見倭人吃癟,夏完淳的內心平靜了下來,當初拍板磚時,隻想著不能任由蠻夷辱我同胞,真當發現自己殺人了,他才有些害怕。
夏完淳並不後悔,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會拍那一磚頭!
當然了,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出現的更早一些。
在日川木阪吃人的眼神中,夏完淳不卑不亢的講述起了當天的事情。
青木放屁等人的臉一會兒紅一會白,好像變色龍一般,被馮英警告之後也不敢輕易開口,隻好憋著。
馮英一拍驚堂木,道:“疑犯已做了闡述和自我辯解,下面請疑犯出示人證物證!”
因為這案子是夏完淳自首的,所以他只要證明當時的真實情況,自證清白即可。
不一會兒,早已在場外等待的夏允彝和上海州衙役上堂了,將小婦人簽字畫押的證詞呈了上來。
經過廠衛和松江府官府的多方尋找,終於找到了隱匿起來的小婦人李氏,然而李氏不願上堂作證,只是寫了一份簽字畫押的證詞。
兒子陷入人命案,老爹夏允彝不顧避嫌,專門休了長假,以一名父親的身份親自來南京跟進案情。
朱慈烺對夏允彝早有耳聞,他在江南的名聲很響亮,尤其在學識和道德方面,和福建巡撫陳子龍早年開過一個文學組織社團。
崇禎朝時,夏允彝當初做福建長樂知縣時,治績優秀,成為當年由吏部點名表揚的全國政績突出的七位“優秀”知縣之一,還受到崇禎皇帝的親自接見。
若不是當初夏允彝母親病逝,回鄉丁憂了三年,說不定此時與陳子龍一樣,已經在天武朝做到了一省巡撫。
馮英和顧威分別仔細查看了李氏的證詞,又給刑部幾個官員分別看了一遍。
最終,馮英一排驚堂木,道:“此案因果清晰,倭商強暴婦女在前,夏完淳出面製止失手殺人,按照《大明律》卷二十,鬥毆條例:後下手理直者,屬正當防衛,無罪!”
日川崗阪的日川木阪皺著眉頭,用生硬的大明官話問道:“什麽意思?”
坐在朱慈烺身邊的刑部主事,出言解釋道:“按我朝律法,倭商日川崗阪行暴犯罪,夏完淳後出手製止,理由正大,屬見義勇為,正當防衛,無罪!”
日川木阪沉著臉道:“什麽是正當防衛?”
刑部主事道:“就是面對不法侵害行為的人,采取製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於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
夏允彝長呼了一口氣, 兒子終於有救了,還是新的《大明律》好啊!
他乾過五年縣令,也熟知《大明律》,放在以前,所謂的正當防衛,只是罪減爾等,如果致死對方,屬防衛過當,還得判死罪!
(《大明律》卷二十:後下手理直者,減二等,至死及毆兄姊叔伯者,不減。)
這種正當防衛的案子,歷史上發生過多次,比如宋徽宗大觀二年,昌州有一名婦女阿任,丈夫已亡故十年,但阿任沒有改嫁。
亡夫的親兄弟盧化鄰垂涎阿任姿色,伺機侵逼強奸,阿任倉卒之間,無可逃免,殺傷盧化鄰,導致其傷重身死。
昌州將案子呈報梓州路提點刑獄司,提刑司又呈報刑部,刑部認為,阿任免勘特放,不需要負刑事責任,朝廷還支賜絹五十匹給她,以示嘉獎。
新的《大明律》,參考了各朝各代的大量案件,取歷朝精華,細化案情,方才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