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原地不動,其他的跟老子衝。”
“新兵原地不動,其他的跟老子衝。”
“新兵原地不動,其他的跟老子衝。”
他從東跑到西,又從西跑到東。重複的就是這一句話。
我們沒有埋怨他讓新兵不動,我們知道他們上去也是送死,死的一文不值,因為我們壓根就誰也沒動,他獨自衝出了十米。在他回頭之際我們紛紛低頭。
於是他憤怒的向我跑過來。
“是不是爺們,啊,你們的腦子讓狗吃啦,沒看到鬼子上來了嗎?不把鬼子趕下去,誰也別想活。石頭,你還叫石頭,卵蛋,你骨頭呢。”他用槍托砸我。我躲閃。
我骨頭就在我身上,支撐著我全身的血肉,在血肉之中流淌的是我的鮮血。我能感受到我現在鮮血在流,我上去了,血就可能停止了。我還想讓我的血肉在骨頭上多撐一年半載。我不斷的看向後方,也只有那裡才是安全的地方。
他順著我的眼神眺望。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我們沒動,因為我們有後路。
他指著後方。手指不斷的顫抖“你們相當逃兵,啊!你們逃了多久了。你,王石,你參軍幾年了,熱河呢,熱河沒啦,一百多個鬼子佔領一個省會,這就是你們熱河出來的兵渣。”
他又轉向候世玉:“死啞巴,你怎麽不死啊,九一八九一八,我們的家在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那裡遍地大豆高粱,那還有你衰老的娘,悲慘的時候,離開家鄉流浪,流浪。你天天閉著嘴,腦子裡想的念的不就是這些嗎?啊?”他攤開雙手“你們家祖墳讓日本人刨啦。天天活在自我的世界裡呻吟,哭泣。我替你丟人啊。死東北老,你個癟犢子玩意,東北人的臉讓你丟完了。看著日本人就知道跑,從東北跑西北,從西北跑中原,又從中原跑贛北,你們東北老要跑到什麽時候,日本人啊,以後東北姓日啦。”
“你,你最沒出息,號稱梁山好漢,好漢就是你這德性,還武松是你爺爺,你祖宗。我看小日本是你祖宗,你怎麽不去給你祖宗磕一個,上兩炷香拜拜,青島濟南的死去的兄弟姐妹,看看你們的大兄弟吧,他要跑啦,你們快帶走他吧。”
他肆無忌憚的吼著嚷著,他沒命的加快語速。每一句我們聽的真真切切。心裡埋藏的不敢見人的東西都讓他用刺刀翻出來,然後在用刀尖不斷的攪動,他在試圖找尋更多的刺激你的東西。
“我艸你大爺。”我怒吼著裝上刺刀衝了出去。候世玉緊隨其後,武洪江快步跟上,本來準備跟上的孫大有被他一腳踹在地上“你去幹啥去,送死啊。”
他從身後衝我嚷道:“石頭,等打完了我把我大爺給你刨出來,隨便讓你玩。”
“愣著幹啥,拿著劍,給我殺鬼子去。老子不管你是真道士還是假和尚,砍不死鬼子老子砍死你。怎的,昨天就告訴你自己算算日子,看看是今天死還是明天死。給我衝。二連死絕了,我們三連死頂。”他第一句是衝著吳道子說的,往後是衝著張半仙,在往後是說所有人。
他跑到胖子的身邊,抽了他一巴掌。“給我上去,用你的大屁股壓死他們。”
“郝四維,就你跟老子嚷的最凶,看鬼子怎麽不凶了,上。”
“喬大爺,花二子,去告訴小鬼子四川人沒得死絕。”他用地道的四川話跟兩個人說道。
他勾著每一個人的往事,他專門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光撒鹽還不夠,
他還要用手按著鹽巴在你傷口上搓動,不光搓動,他還在鹽巴裡加上了辣椒,芥末,不光是這些,他還拿著一瓶酒精,他不知道你心裡是什麽滋味,久違的麻木蘇醒了,我們叫嚷著衝了上去。 這一刻我們不畏懼死亡。
人就是如此從重,當我義無反顧衝上去的時候,身後已是黑壓壓的一片。我們如大海的巨浪,排山倒海。
日本人長的與我們沒什麽兩個,黃色的皮膚,黑黑的眼睛,鼻子下照樣一個嘴唇,如果他不是穿著黃色的軍衣,你甚至會以為他就跟鄰家兄弟一樣,據說他們是秦朝時候徐福東渡留下的產物,我不知道。
我眼前的這個各自一如的矮小,腿到不是羅圈腿,粗壯的大腿堅實有力,雙手舉著比他身高還要長上一截的三八式步槍。
這樣的我見過多了去了,死在我手下的沒有二十也有十個。
斜刺的刺刀冒著寒光,跟他們打你不用太刻意想著招式,突刺,斜劈,下撩,無非就是如此簡單的招式從東打到西,東南打到北,打的我們潰不成軍,血流成河。
我習慣性的蕩開他的刺刀,在他回槍之際將刺刀捅進了他的胸膛。
人肉並沒有什麽特別,在鋒利的刀鋒下,不如豆腐。刺刀刺入沒有任何卡頓,抽出的一刹那血順著刺刀的血槽標出,他面目猙獰的倒下。
等我撲向更一個的時候,王翦從我的身邊如同炮彈竄出,一陣風飄蕩起我的衣衫,他一刀刺死一個,順腳將他踢開,奔向下一個。
他的身體勻稱,在人群中像是舞蹈,當刺刀卡在鬼子身上拔不出來的時候,他乾脆從背後抽出另外一把刺刀,刺刀從對方的脖頸刮過,一絲血線纏繞在鬼子的脖際,鬼子雙手捂著脖子摔倒。
“殺啊。殺鬼子啦。神啊,佛啊,阿門,統統護我左右啦。”
他每一聲叫嚷必然帶走一枚生靈,我們震驚的看著他在人群中使出凌波微步,每一次出刀乾淨利落,他的刀法似乎隻為殺人而生,他讓我產生錯覺,拿槍的時候他是一支槍,拿刀的時候他是一把刀,拿胭脂的時候,我不敢想象,那畫面太有衝擊力,估計他長長的臉蛋鏡子裝不下。
候世玉被一名鬼子按在地上死死的掐著脖子,我從背後桶了鬼子一刀,刀尖透體而出,刀尖上的血滴在候世玉的臉上,他大聲的喘氣咳嗦。伸手抓起身邊的步槍。
武洪江終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勇氣,一個挑戰兩個,不斷的險象環生,他發現了我們,“你們倆瞅啥啊,還不來幫我,讓小鬼子玩死了。”
噗,他胳膊又被劃了一下。
我們衝了上去,鬼子死在我們的刺刀之下。
吳道子才堪稱大俠,他悠然的氣勢,單手拖劍,劍尖斜向下,步伐穩健的他猶如站在紫城之巔的獨孤求敗。“請了。”
王翦一邊殺著一邊嚷道:“吳道子,那是你大爺嗎。你還跟他客氣,乾死他。”
吳道子動了,他一一個及其刁鑽的角度將手中的劍送進了鬼子胸膛。撤回劍後他便喃喃自語“罪過,罪過。”
崔靜波從身後抱著一名鬼子,他的小兄弟將刺刀扎鬼子的大腿,疼的鬼子不斷的掙扎,瞪圓的眼睛死死盯著田虎,崔靜波將胳膊勒過鬼子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力的較勁,鬼子很快便吐了舌頭。
田虎用力的刺著死去的鬼子“叫你嚇唬我,叫你嚇唬我。”
“別跟死人較勁啦。 ”崔靜波拉著他奔向了另外的鬼子。
鬼子終於承受不住傷亡,緩緩的退了下去。我們還要追的時候,王翦大喊:“別他媽追了,沒看到坦克在那呢嗎。”
我們顧不上喘息,紛紛跳進戰壕,鬼子的坦克在此響起,兩枚屍體被拋飛空中。
二連戰死大部分,我們死了十幾個。
張大雷趕了上來。他看著王翦又看著我們。
“你很不錯,我看走眼了。”
王翦嘿嘿一樂。“弟兄們回防回防。”
適時有度,王翦再一次刷新了我們的看觀。他不會驕傲的去叫囂自己的功績,殺鬼子本該是分內之事。
我們喘息著走過被轟的破亂不堪的二連陣地,紛紛搖頭。
沙子堆出來的陣地,扛不住鬼子的飛機大炮,而現在我們知道忙活大半夜的勞動成果極為值得。
我讀過書,扁鵲見蔡恆公,他猶如扁鵲,而我們就是蔡恆公,我們以前總是大聲的叫嚷“寡人無疾。”他來了,他說:“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我們會嘲笑他“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
好在我們強製的被他“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而改變。
終於他敢理直氣壯的對所有人說::“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
我們終於認識到我們有病,他就是我們的良藥。
可這濟良藥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