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在水中漂浮，似是從底下受到了一股推力，在水中翻了個身，正面朝上。

　　那畫卷正面，像是一個水管口，不斷有水湧出來，還有水草、泥沙、小魚小蝦畫紙表面鑽出來。

　　我退了一步，認出了這張已經發皺的畫卷是什麽了。

　　嘩啦啦……

　　畫卷中湧出來的水更多了。水浪聲不僅在房間中響起來，還從畫卷中傳出來。

　　我隱約聽見，輪船汽笛聲在水下悶悶地傳蕩。

　　眨眼間，房間中的水已經到了我的腰部。

　　手中的菩薩像還在微微發熱，卻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不斷升高的水位。

　　我攥著菩薩像，連忙往大門的方向跑去。

　　艱難地走到一半，我就不得不用游泳的方式前進。

　　等我的手觸摸到大門的門把手，水位已經升高到了我的脖頸。

　　我慌亂地拽著門把手。

　　門開了一道縫，但馬上就因為水壓，被推上。

　　我試了幾次，都沒有辦法將門拉開。

　　水浪打在臉上，讓我措不及防，吞了好幾口。

　　我咳嗽著，又有更多的水湧了過來。

　　菩薩像落在了水中，沉到了地板上。

　　又有東西碰觸到我的身體。

　　我揮著手，想要找到生路。

　　畫卷不知道何時又飄了過來，纏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一把抓住了畫紙，這時候才想起來，這東西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只要毀掉它……

　　我用力撕扯。

　　就這麽兩下的功夫，水位已經蓋過了我的頭頂，填滿了整個房間。

　　我無法撕扯開畫紙。

　　我拚命想著這東西是無效的廢紙，想著這東西有其他作用，卻是被畫卷中湧出來的一股水浪給推到了牆壁上。

　　後背撞到了牆壁，讓我張開了口。

　　我喝了不少水下肚。

　　迷糊中，看到周圍渾濁的水下空間，有無數魚蝦、水草和泥沙。

　　家具或沉或浮，忽然開始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那卷畫漂在水中，不再往外吐水，而是反過來，將周圍的東西都吸了過去。

　　桌子碰到了畫紙，成了畫紙上的圖案，又繼續移動，如同被吸入了畫紙深處，逐漸變小，最終不見蹤影。

　　水中出現了漩渦。

　　我的身體也被吸了過去。

　　沙發、小魚，和我發生了碰撞。

　　我感到暈頭轉腦，窒息的感覺愈發強烈。

　　痛苦中，我只剩下了一個安慰的念頭:

　　奇哥……沒關系……還有奇哥……

　　最終，意識脫離。

　　我飄在水中，看著以畫卷為中心的漩渦將所有東西都吸了進去。

　　房間空了，什麽都沒剩下，就連地板和牆皮都有部分脫落。

　　還有些濕潤的地面上，靜靜躺著那一卷發皺的畫卷。

　　畫面上一片空白。

　　忽然間，有東西從畫面左側出現。

　　那是一張人臉。

　　他半睜著眼睛，身體在畫紙上漂過。

　　畫紙上出現了水波，又有東西在畫紙邊緣出現，只能看到半個輪廓，進入畫紙中心。

　　黑白的畫紙上第一次出現了顏色。

　　血紅的顏色，伴隨著碎肉、碎骨，在畫紙表面飄蕩。

　　波濤洶湧的混亂畫面逐漸平靜，就見畫面正中，螺旋槳靜止不動，上面還掛著一點紅色的肉渣。

　　隨即，它又旋轉起來。

　　畫紙好似受到了這股外力影響，直接被絞成碎片，不複存在。

　　我乾嘔出聲，無法抑製地吐出了一點膽汁，落在窗台上。

　　被銬住的手繃緊了，就聽見手銬發出一陣響動。冰冷的金屬貼在我的皮膚上。

　　陳逸涵伸手，連帶著手銬一起，抓住了我的手腕。

　　“林奇，你要幹什麽?”陳逸涵問道。

　　“去找他們。他們要死了……他們要被殺死了……”我吞咽了幾次，壓下了那種惡心和窒息的感覺。

　　我不能再被銬在這裡了。

　　我要去找瘦子他們。

　　柴櫻會被殺死，瘦子他們也會被殺死。

　　胖子已經死了，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之前懈怠的念頭，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

　　陳逸涵說所有人都能死，只要我最後將一切清零就行。

　　我在先前也自暴自棄過，想過隨便這個世界怎麽樣，想過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當做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管是我死，還是胖子他們死，都是一種不可阻止的必然。我不想在做徒勞無用的掙扎。

　　可親眼看到那樣的死亡……

　　瘦子，他還想著我能救他……

　　我看著陳逸涵，“放手。”

　　“你最好用其他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如果你破壞手銬，私自離開，上面對你的態度可能會發生轉變。莫裡斯鎮那邊的安排……”陳逸涵冷靜地分析。

　　“如果我看到的死者是陳曉丘呢?”我打斷了陳逸涵的話。

　　陳逸涵閉上了嘴巴，卻沒有放手。

　　“陳逸涵，如果我剛才看到的死者是陳曉丘呢?她馬上要死了呢?！”我質問道。

　　陳逸涵直視我的雙眼，“你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第二次。不得不承認，葉青的方法才是最合適的。如果有需要，這中間過程中犧牲多少人、犧牲誰，都可以接受。”

　　我難以置信地瞪著陳逸涵。

　　“你之前不也準備徹底放棄了嗎?現在重新激動起來， 是因為我說的話，還是因為你看到了他們的死亡?”陳逸涵反問道，“既然你看到了，你想好怎麽救他們了嗎?僅僅是阻止那些鬼王一次、兩次的攻擊嗎?這樣的消耗戰，我們打不起。我們這裡只有你一個人能阻止他們，而他們有無數能殺死我們的鬼王。林奇，你還不明白嗎?葉青將一切壓在你身上，就是因為我們這邊只能選擇這種孤注一擲的做法。不然的話，青葉的那些人為什麽要坐以待斃?他們也是戰鬥力，但他們選擇了死亡。這其中的意義，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咬緊了牙關，“我當然明白！但現在，阿瑞他們”

　　“啊啊啊啊”

　　窗外，有尖叫聲傳來。

　　騷亂在很遠的地方爆發，除了匯聚在一起的尖叫，還有一起奔跑的人群。

　　我和陳逸涵不約而同轉頭看了過去。我只看到人群從街道中湧了出來，像是在逃命，撒足狂奔，失了理智。

　　下一秒，我就看到了黑色的陰氣，看到了變得愈發灰暗的天空。

　　鎖鏈聲響個不停，好似所有人靈魂上的鎖鏈都繃緊了，又互相碰撞，發出了讓人不安的噪音。

　　在這叮鈴哐啷的金屬碰撞聲中，如同幻聽一般，我好似聽到了怪物的齊聲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