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次的情況不同,這回亭中那人沒有闔眼,就那樣半睨半眯著,慵懶閑散的樣子,跟累乏搭不上邊。
阿玉深吸一口氣,垂眸低頭做鵪鶉狀。
她進亭子先福了一福,後面便跪在上次所跪的地方,拿著石桌上面的長木捶,抖手開始捶起來了。
她剛剛說自己手生也並非推脫,沒這般伺候過人,再加上怕得緊,那支木捶在她手裡使得一點章法都沒有,要不是一個跪著一個坐著,外面的人看起來還以為是在打人呢。
魏漓蹙了一下眉頭,但並沒有打斷她。
小丫鬟僵著身子縮成一團,那樣子怕得就像是亭外的兔子一般。
她不是想攀自己這株高枝麽,給出一個近身的機會不是媚眼橫生,扭姿作態?
魏漓有些看不懂這小丫鬟了,要說她的樣子,無疑是好看的,比起那些尖嘴猴腮的女人們,她的臉圓圓白白很可愛。
至於眼睛……
魏將視線放於她低垂的眼眸上,好像這女人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永遠都是低眉順眼的樣子,一雙眼睛怎麽樣,他還真沒注意。
再說她那張小嘴。
魏漓視線向下,發現這女人嘴唇在發抖,也許是察覺到自己在打量,她又輕輕的將唇給咬住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魏漓的鼻尖又若有若無的嗅到了那一絲馨香。
先前還以為她是怕得哆嗦,此時目光微寒。
這小丫鬟好手段,半芝昨晚傳過來的信息是什麽都沒有查到,她卻又在靠近自己的時候使了這一招。
明明裝著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兒,卻故伎重施。
果真玩得一手欲拒還迎,吊人胃口的好手段。
魏漓突然想笑,這種女人他見得不止一次,來到梁州更盛。
那些官員送來的美人小姐,也不知道從那裡學來的招數,覺得乖順溫賢男人看膩了,裝著一副不甘不願自傲不屈的模樣,可實際不過是做做樣子。
魏漓突感煩悶,要不是這小丫鬟還有細作的嫌疑,他說不準會將人抓起來拷問,因他想要搞清楚那股聞著莫名讓人舒心的馨香……
亭外,十幾個人就那麽立在各處,雙眼死死盯著亭裡的兩人,好像在看什麽稀奇一般。
嚴公公挪動著步子去到周進面前,小聲道,“周公公,你看這?”他問的是這兔子還要不要挑了。
周進搖頭,“殿下好不容易小憩一會,咱們看著就是了。”
這也是,倒不是因為小憩,而是破天荒的叫了一個丫鬟進去伺候。
亭子裡,阿玉艱難舉臂,輕輕敲下一捶之後感覺自己的手都要斷了。
剛開始感覺到這男人在看自己,她怕要命,不光要頂著那種莫名撲向自己的壓力,還得給這人捶腿。
她沒做過這些,是輕是重自是不知,每捶一下心都在打顫,生怕將這人給惹惱了,到時被踹或是被打殺發賣。
畢竟這男人在王府,不,在整個梁州,他就是王,是梁州人的天,別說自己已經是賣了身的小丫鬟,就算是一介良民,他要打要殺,跟那張賣身契也毫無關系。
於是乎,阿玉為了保命,那種撲面而來的壓力倒是慢慢疏忽了,一心隻想著怎麽伺候好這良王。
她心裡的害怕少了一些,從而被緊張代替。
捶得久了,阿玉手心出汗,那種異香飄散,若有若無,她自己也聞到了。
不過味兒很淡,混著被風帶進來的青草花香,
三步之外的那位應該察覺不到。 阿玉就這麽自我安慰著,一直輕輕的捶啊捶,也不知曉過了多久,反正她手酸極了,實在是抬不起來的時候,大著膽兒抬眸看了一眼。
今日一身降紫色錦袍的良王,還是一如既往的風姿卓絕,俊美非常,只不過……
阿玉輕輕放下手裡的木捶,轉身爬出亭子才撐著地慢慢站起來,跪得太久又沒個墊子,膝蓋都差點兒碎掉。
“公公,殿下,殿下他,睡著了。”
阿玉挪到周進身畔說道,她手酸腳疼得利害,要不是半芝過來扶了一把,真的站不住。
“殿下睡下了啊!睡下好。大家都散開些吧,別打擾殿下休息。”周進小聲吩咐著,又笑眯了眼地對著阿玉,“伺候得不錯,想必你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阿玉如蒙大赦,一拐一扭,直接回院裡休息去了。
之後她也不清楚良王是什麽時候走的,到了中午大家都回來了,陸千嬌還提了膳。
這院裡的丫鬟沒幾個,不似後罩院那些小的嘴碎,私底大家下並不敢討論主子,該幹什麽幹什麽,就是陸千嬌看著阿玉的眼神又狠了幾分。
到了晚間,嚴公公來了,帶著兩個小太監,傳周進的話,又賞了阿玉兩套衣裙跟一些珠釵。
阿玉拿著那些東西十分不安,又不得不行禮謝恩。
嚴公公的笑容和藹,讓阿玉不用拘束,有什麽需要盡管讓人傳話給他。
阿玉頷首,親自將人送至院門口。
回到屋內,她將那兩套衣服看了看,跟上次差不多,一套襦裙,一套襖裙,包括那些珠釵也是差不多的樣式,想來這些都是平時賞丫鬟們的。
如若是別人得了賞,指不定高興成啥樣,覺得得了主的眼,隔天就會穿出去炫耀。
可阿玉不這麽想,這些衣裙一半都穿不出去,周公公真想賞她,還不如賞她一錠銀子來得實在。
這些低品階的東西雖說沒有王府徽記,她也不敢捎回家,或是換成銀子使啊!
明溪院,魏漓手裡捏著一杯消食茶坐在榻上發怔。
不多時,周進從外面進來了,腳邊跟著那兩隻圓滾的兔子。
“殿下,外面起風了。天氣轉涼,老奴讓人將你房裡的冰釜挪下去吧。”
周進說完等了一會,見主子沒動,又走近一步叫他。
“殿下?”
魏漓猛然回神,周身的戾氣外泄,連手裡的杯子都直接碎了。
“殿下!”周進嚇了一跳,想靠近又不敢,心裡犯慌,主子這是怎的了。
“沒事。”
也就是一息的功夫,魏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放下手裡那點碎瓷,挪了一個遠處的地兒問道,“你有事?”
顯然他剛剛在走神,什麽都沒有聽到。
周進讓門口的小太監進來收拾,順便將剛剛的話又複了一遍。
原來外面要下雨了。
魏漓望了一眼窗欞,讓周進去安排。
周進也就是交待一下的事兒,站在門口說了兩句又進來了。
他看見主子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進默了默,眼珠轉了半圈便道,“殿下,乏麽?要不要讓那個小丫鬟過來幫你捶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