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也是沒瞞住你。”燕紫看著李玲兒笑道。

　　李玲兒朝沙守等人點頭示意，然後才說道:“當日沙守告訴我他猜測首領是狂俠，我便對師父你的身份有了懷疑。首領死後，我去過你們居住的院子，雖然已經燒毀，但一些蛛絲馬跡仍然瞞不過我，我那時便確認了你的身份。真沒想到，首領是狂俠，而我的師父，竟然是狂俠的妻子。”

　　“你也算個聰明人。”燕紫又笑:“所以你偷偷調查，查到這裡來，是為了殺我嗎?”

　　“不，我早就說過，我對師父有怨，但師父於我也有恩。我找你，只是想弄明白這件事，卻沒想到剛好遇到你在這裡等他們。”

　　“你怎知我是在等?”

　　“他們雖然追的緊，但以師父你的能力，還不至於走不掉，我也好奇為何你在這裡不走了。”李玲兒很是疑惑，燕紫明明可以走掉，為什麽在這裡焚燒徐宜春的屍體?就好像她故意拖在這裡不走。

　　“為什麽?哈哈，你們這些人怎麽懂得我的心思?”燕紫有癲狂笑道，笑著眼裡帶淚:“沙侯爺，我跟李憐兒的故事講過了，接下來就跟你講講我跟何有極的故事，你願不願聽?”

　　彭萬裡說道:“沙少俠，我們何必在這裡聽她說?等我把她擒下，回去自然有辦法讓她開口。”

　　沙守卻蹙著眉頭，擺了擺手道:“沒必要了，聽她把話講完。”

　　彭萬裡不明所以，眼神看向宋璧。宋璧看了看沙守，稍作思索，說道:“我們聽她說。”

　　燕紫發出“咯咯”的笑聲:“沙侯爺見多識廣，果然非常人。妾身這就繼續講故事了。”

　　“我小時候，生在普通人家。在普通人家沒什麽不好，但是生了我這副模樣，卻不是什麽好事。”

　　“不是妾身自誇，這世上，比我美的，還真不好找。”

　　燕紫說到這裡的時候，周圍的人都不由點頭。

　　“可惜長了這樣一張臉，卻為家裡引來了禍患。”

　　“我小時候已經被鄉親們誇讚，長大後肯定能嫁個好人家。家裡邊也因為我生的美，從不讓我做重活，都想著能養好了，以後嫁出去，家裡也能憑著我水漲船高。不過我小時候的家境，最多也就是讓我細皮嫩肉，手上不像其他女孩兒那樣長著繭子，平日吃的，依然是粗茶淡飯，穿的也不過是粗布麻衣。”

　　“到我十歲那年，家裡邊卻發生了巨變。有一天，我在村頭碰到一個人，那人看到我，便問我要不要跟他走。我哪裡會同意?便跟他說，我有家，為何跟你走。”

　　“結果，那人跟著我找到了我家，把我全家殺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告訴我:你沒家了，跟我走吧。”

　　燕紫這時眼中眼中帶著淚痕，其他聽者卻是一身寒意，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人。

　　“我被他帶了回去，才發現，他住的地方，有各式各樣的女孩兒。年齡大的不過十六七歲，小的跟我差不多。他到了住的地方，就把我丟給了別人，說道:把她養白淨些，現在這樣子，乾柴棍似的，就一張臉能看，沒意思。然後他就抱了一個女孩兒進了屋。”

　　“我那時癡癡愣愣，只知道他是殺我全家的仇人，但我拿他沒辦法，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他跟我說過他是殺手之王，我哪敢多想別的?只求他不把我殺掉。”

　　“那段時間，我才知道什麽叫錦衣玉食。我每天吃的山珍海味和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各種精致點心，

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房子，比得上我之前村裡幾十戶人家。我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生活。”　　“過了倆月，我又見到了殺手之王。他捏著我的臉，說道:可以采摘了。”

　　“那天晚上，我破了身。”

　　燕紫的語氣裡沒有什麽怨恨、恐懼，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笑容，繼續講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恨他?那麽小的年紀，被人當成玩物，是應該恨。可是我那時太小，根本不懂他在做什麽。雖然身上有痛楚，可是很快就被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取代。”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采補之術。生活在那裡的女孩兒，都是他采補的對象，對於我們這些人，被他采補，並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有些迷戀那種感覺，唯一有害的，是這種功法會損壞我們的根基，這是我很久之後才知道的，所以我到現在也只是練了個一流的身手。”

　　“他拿我們練功，也傳我們武功，一點也不怕我們反叛。他還在床上放了個手弩，跟我說，你想報仇，就趁我練功時候殺了我，看你能不能辦到，舍不舍得殺我?”

　　“我確實殺不了他，也不想殺他。他是殺了我全家，但我在這裡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生活，還跟著他學了許多，我為什麽要殺他?他平日裡不僅教我武功，還把江湖中勾心鬥角的伎倆說給我聽。我就是在他這麽影響下，慢慢長大。再後來，我已經是那些女孩兒的主心骨，不服的，都被我想辦法做掉了，我覺得我能這麽自在地活下去。”

　　“直到那年何有極到來。”

　　“我那夫君是不是跟你們說過，他與殺手之王纏鬥的危急時刻，我救了他的命?”

　　沙守、宋璧和董小蠻默默不語，董小蠻的手抓緊了胭脂長槍，她已經想到一種可能，以前從沒考慮過的。

　　“當時殺手之王受傷回來，在家中療傷。到關鍵階段，他的采補功法也運到了極致，將我的幾個小姐妹都弄得脫了力，暈死過去。我是他用來運功的最後一個，其實何有極來的時候，我也快脫力了，不過他的到來打斷了殺手之王運功。”

　　“他們打了起來，我就在床上歇著。我原本以為，來人再厲害，也會很快被殺掉，可是沒想到他們打了上百招，還沒有分出勝負。我有些著急，如果殺手之王被打敗，我以後該怎麽辦?於是我拿起了床上的手弩。”

　　“哈哈，何有極以為我救了他！其實我當時對準的就是他，但他們兩人速度太快，我瞄不準，再加上那時我身體嬌弱，終於射出那一支弩箭後，卻發現箭扎在了殺手之王身上。我傷了我想幫的人，救了我想殺的人。”

　　果然，沙守等人心中好像壓了一座大山，何大哥他到死都不知道當年的真相是這樣的。

　　“我當時害怕的渾身發抖，我怕何有極來殺我。但他卻對了笑了一下，然後自己狂笑，狂笑之時被臨死的殺手之王扔出的刀砍掉了胳膊。何有極失血過多，暈過去了，我當時首先想到的是殺死他。不過很快我便想到，我已經無依無靠，必須找個人給我庇護，這人好像並沒有發現我對他的殺意，也許能夠利用。”

　　“於是我救了何有極，這回是真的救了他。我給他包扎好傷口，等他醒來。”

　　“果然，他是個好人，三言兩語就被我們騙了，他帶著我和其他姐妹們隱居起來。”

　　“一開始，我真的想過，就這麽平淡地生活下去。可是，過了段時間，我才發現這樣的生活真沒意思。日子又開始清貧，也沒有了原來刺激的感覺。於是我暗中示意別人向何有極提出，再做殺手的意願。”

　　“其實我和那幾個女孩兒自己就可以做殺手，但我希望有人能幫我們擋在前邊，所以才會拉著何有極下水。我也曾想過，只要他做了殺手，如果有一天他發現我當年要殺他，也不會跟我翻臉。”

　　“就這樣，我們由幾個人，到後來的燕子樓，再到後來舍卻名號，隱藏到暗處。何有極一開始還堅持不沾我們的事，後來我使了計激他，讓他真正成為我們的人，漸漸地，他再也脫不開身了。”

　　“可是他還是有大俠的習性，做事對自己限制太多。我不喜歡他心中的那些道義底線，又害怕他逐漸有了梟雄之姿，而且越是這樣，我越擔心有一天他真的知道了那年的真相，反而會狠下手來殺我。”

　　“這些年，我一邊利用他，一邊又擔心被他看穿，於是我希望能有機會殺掉他。”

　　“我告訴自己，我想殺他，是為了給當年的殺手之王報仇。”

　　周圍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燕紫的心態，只能聽她說下去。

　　“殺手之王死後，我還是挺懷念他的，也確實想過替他報仇，後來這想法越來越堅定。而你，沙侯爺，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機會。”

　　“你不知道當我聽說你是易連山之徒，被封為承恩侯的時候，有多高興。終於有一個機會，讓我能夠脫身，也能夠殺掉何有極。”

　　“玲兒，你想到了吧。你主動請纓去殺沙守，我自然暗中助你。我告訴何有極，是我的寶貝徒弟想報仇，而我也想為自己另一個徒兒報仇，因此才派人刺殺沙守，他當然沒有懷疑。哈哈，他這些年什麽時候懷疑過我?”

　　“就這樣，我設計讓他不得不走到你的對立面，與你爭鬥。他輸了，自然就死了;他贏了，會被朝廷報復，朝廷找不到他，我也會想辦法讓他被找到。他去見你的時候，我把家中仆人侍女全殺掉了，留下一具與我相似的屍體。哈哈，你們一定隻問過他吧，他最後也一定猜到了是我出手殺了家中的人，不過他肯定把這事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真是個好人啊！”

　　董小蠻咬緊了嘴唇，她現在很想一槍刺死眼前的人，卻聽燕紫說道:

　　“我那夫君死了，按理說我該高興。可是，我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我突然覺得他真是個好人，我為什麽讓他死了呢?雖然這麽想，但我也沒想為他報仇，我知道自己手下殘余的實力還不足以興風作浪。可我心裡卻一直不是滋味。”

　　“我一路南下，想看看風景。卻沒想到，有一天晚上，在金陵遇到了徐宜春。”

　　“這真是個傻小子，我救了他，三兩句便套出了話，他竟然跟你們有淵源。本來不想做多余的事，可是當我又聽到你們的名字時，卻覺得這是老天給我機會，希望我能為我那夫君報仇。”

　　“於是我又相出了一條計策。我引誘徐宜春，這種傻小子，根本招架不住有人投懷送抱。我又找到了韋南紅，嘿嘿，他們紅蓮教的事，我以前就查出來一些，正好用上。韋南紅一開始還不敢接這件事，我就為他找來了寶帳和尚。”

　　“你們是不是想問，寶帳和尚怎麽可能聽我的?巧了，他是修煉過密宗歡喜禪的，以前有一次我剛好認識了他，互相印證了一些陰陽之道。也是因為跟他有過往來，我被損壞的根基才補回來一些。”

　　“就這樣，紅蓮教答應了出手，徐宜春這個閑子也在關鍵時刻起了作用。只不過沒想到的是，柳殘月的夫人竟然是個絕頂高手，而徐宜春沒有傷到你們三個任何一人，反而傷了柳殘月。”

　　“造化弄人啊！你們這些人，命怎麽就這麽好?”

　　“我的目的沒有達到，其實倒也沒什麽，反正我只是想做點事，你們沒死，就算你們命大好了。可是徐宜春死了，我卻覺得心裡有點堵得慌。”

　　“我這才覺得，自己有病，還病的不輕。當年殺我全家的人，我不恨他，反而想為他報仇。我設計讓何有極赴死，可是他死後，我又開始想他。徐宜春也一樣，他本來可以不死的，是我讓他去死，他這麽聽話，真死了，我卻覺得有些對不住他，想要把他的屍身搶過來，生前睡到了一起，死後也在一起好了。”

　　“你們說，我是不是瘋了?”

　　不等其他人回答，燕紫又說道:“算了，反正也要死了。沙侯爺見多識廣，剛才就發現我已經服毒了對吧?所以你才願意聽下去，我也才願意什麽都告訴你們。人死了，有些事，總要留在這世上。”

　　“我這毒，快了。”燕紫的語氣突然變得淒厲:“我死了，你們也不好過！我已經給寶帳和尚去了信，只要我死了，他一定會想辦法找你們三個報仇的！哈哈哈，被絕頂高手惦記是什麽滋味?別指望有人護著你們，這大安朝，也一樣被惦記上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