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大雨。
奧瑟靠在窗邊,一時無所事事。
灰白色的頭髮乾巴巴的,看起來就像是乾枯的草般蓋在了腦袋上。
雨水衝刷著窗戶,濃霧消散了許多,如果不是窗戶對面有一棟樓屋擋著,可能就可以看到很遠的籠城景色了……雖然光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忽然有點像泰瑞斯蒂娜了嘛……奧瑟癱倒在床上,忍不住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好笑死了,那女人給自己留下那麽大的陰影,自己卻在再次見面後不久又開始想念她……
有病嗎自己這是?
他翻了個身,看見了安博蹲坐在椅子上,正盯著牆發呆。
“喂,小鬼。”他忽然腦子一機靈,叫道,“不無聊嗎?”他從床上費力的坐起,這麽問安博。
安博嚇了一跳,他眼前那個縮在牆角的百手無面者也隨之往牆角裡鑽了鑽。他發現奧瑟很明顯看不到這個巨大的家夥,在安博之前看書睡著了之後,奧瑟還橫橫的邁過了無面者那搭在地板上的那些蒼白的手。
而對於自己,安博發現自己對這種異常抱著平靜的心態,就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些東西會出現,習以為常了一般。
是什麽妖術讓自己變成這樣的嗎?還是說自己本來就不會在意?安博有過許多問題,卻一一放在了心裡。
沒辦法,就是說了也會被人當成傻子。
“我們去買點材料,小鬼。”奧瑟從掛衣架上取下大衣,穿在身上,然後看著安博說道,“你要學會如何製藥,否則就是個一無所長的廢物,明白嗎?”他戴上禮帽,接著打了個哈欠。
對於早上的事情,他幾乎已經無視。
只是幻視症已經嚴重到無處不在的地步了,如果讓那個小鬼知道他剛才瞪著眼發呆的那堵牆前坐著個巨大的怪物,豈不是要要把他嚇死?
幻覺,都是幻覺,奧瑟開始覺得自己精神已經快要到了失控的邊緣了,可自己仍舊保持著平靜。
如果把這些都當成真的話……自己所想要的那種生活,就會一去不複返了……他可能會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精神病院裡,接受電療和血療,最後在精神的崩潰中切除掉腦白質,從此過上真正無憂無慮的生活——這不是他想要的,全體人類都不想要!
今天他準備在買藥回來的路上順便多買點強力麻醉藥,致幻劑也行,只要能夠在某種層度上中和自己的幻覺就行……奧瑟寧可接受藥物產生的平靜也不想天天看著那些妖怪鬼魅在自己眼前扭來扭去。
這算是他的決心了。
安博穿上比自己身體還要大了好幾號的衣服,然後按照奧瑟所說的那樣戴上了一面防毒面具,以來遮住自己黃色的皮膚。
看起來就是個乞丐。
奧瑟瞥了他一眼,懶得多管。這小鬼現在可能沒什麽用,但是如果他會那些製藥技術了的話,自己以後的工作明顯會輕松很多很多。或許這算是雇傭童工?
應該不算,我可是把他這條命留下來了,如果有人想讓他死的話……
媽的,你他媽還欠勞資兩條命和一塊牛扒呢小鬼。
忽然不爭氣的拍了安博後腦杓一下,引來安博無辜的目光。
顯然,這兩個家夥在一下午基本沒有對話的相處中,感情增進的還不錯。至少安博感覺到了奧瑟對他來說是無害的一面,而奧瑟則在無聊中想到了安博作為一個孩子的功能作用。
“我給了你不止一次的命,你不爭氣,
你的上帝菩薩也救不了你。” 奧瑟還記得自己在午飯前揪著安博的耳朵,將這句話說了三遍。他似乎記得有一句類似的話就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的,可是就是想不起來。他知道自己以前肯定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句話的,但空白一片的大腦中硬是什麽都記不起來。
該死的……
奧瑟抓了抓頭髮,然後打開了門。
走廊裡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那些晾在外面的衣服被子都在下雨之前收走了,雨水被風掛進狹窄的走廊裡,地上積了淺淺一層的水。走廊的地面是微微往外側傾斜的,水流順著外側欄杆下的管道流走,直接流到樓下的淨水器裡,平日他們的飲用水基本就是這麽來的。
其中還包括洗澡水洗衣水甚至廁所水……有些家庭甚至沒有廁所,都是去公廁解決生理情況的。
這就是籠城的惡劣之處。
“走了,看什麽看,”奧瑟給安博披上雨披,他看到安博愣愣的盯著一名被吊在兩棟樓之間的人,那人身體僵直,脖子上套著繩索,腦袋異常的扭曲方向明顯在宣告著他的死亡。然而奧瑟卻不以為然,他隨口說道:“竊賊而已,下場比昨天的你要慘的多。”
竊賊……
但是為什麽要砍斷他的手腳……
“入室盜竊被抓到的話下場很嚴重的,一般都是居民們一起用私刑,”奧瑟把手杖拿好,打開了雨傘用於遮擋被風吹來的雨水,“這家夥運氣不錯,死的早了。”
還沒輕易死去的,嘴裡可是要灌下一些很好喝的東西,就比如……
嘛,都是些惡心的東西,好喝個鬼啊——
奧瑟歎了口氣,走向樓下:“別盯著他看了,小心他晚上敲門找你。”
安博緊隨其後,深怕跟丟,迷失在如同鋼鐵和水泥構築的籠城之夜中。
…………
“嗚、嗚、嗚——————”
海上的空艇傳來轟鳴,艦艇沐浴在雨中彌漫的蒸汽中若隱若現,探照燈穿過周圍濃厚的蒸汽和海上淡薄的霧氣,在海上指向一艘被迫停下的貨輪。
“呼啦呼啦呼啦……”
螺旋槳切割著空氣,巨大的風力將雨水朝外甩去。蒸汽平衡鳥是由鋼材、木板和金屬棍構建為主體,蒸汽提供大量動力去運轉頂上和機尾的螺旋槳高速旋轉。這種精密的構造物一般都是由從挪威森林中的礦脈中開采出來的血寶石作為燃料,血寶石作為一種新型資源,能夠為蒸汽機提供大量能量來高速運轉。
只不過很稀少,而且相關適用機器造價昂貴。
平衡鳥落在了貨輪寬闊的夾板上,上面跳下來了幾名穿著赤紅色軍服、頭頂三角帽的士兵,他們手上拎著噴火器和連射火器,看得讓前來接待的大副眼角一陣抽搐。
“軍情九處。”穿著更為簡單、但是腰間卻佩戴了一把貴族禮儀長劍的士官走到了大副面前,他拿出一枚勳章,冷漠的說道,“船上有違禁物品,先生,您現在不能靠岸。 ”
“啊?士官先生……”大副剛想辯解,腦門卻被士官忽然掏出的手槍頂上了,他頃刻間腰背挺直,平衡鳥噴發著的蒸汽被強風裹起猛地吹來,一把吹走了大副腦袋上的三角帽子。
帽子在風裡飛了幾圈,落進了波濤洶湧的黑色海水裡,一個浪濤打了過來便不見了蹤影。
大副僵直著身體,動都不敢動,心裡只是痛惜那個法國名牌的帽子。
士官表情扭曲陰冷,就是他身上的火紅色軍服也掩蓋不住那沸騰的殺意:“你們船上有邪教徒!軍情九處以女皇崇高的桂冠起誓,必將燒盡汙穢!”
“現在起,你的船被我們封鎖了!!以偉大的維多利亞女皇的名義——”
大副看見那雙充斥著殺氣的眼睛,無盡的陰寒從背脊上襲來。
仿佛下一秒就真的會殺了他一樣。
“請您配合我們的搜查行動,若有意外,我們願意這艘船和我們一起葬身火海……”士官表情扭曲,嘴角朝下咧去,露出白花花的牙齒和紅色的牙齦。
雨水打在大副蒼白的臉上,他看見士官身後的士兵將連射火器指向了在場的其他水手。
一時間,冷汗和著冰冷的雨水留下,從身體各個角落爭相恐後的冒出,浸透衣服。
天空中空艇緩緩停住自己笨重的巨大軀體,數盞極亮的探射燈把燈光照在甲板上,瞬間甲板上變得如同白晝一般,晃得人睜不開眼。
“嗚———嗚———”
空艇發出轟鳴,如同古代不列顛的帝皇率領著軍隊,高舉著號角吹起久遠的長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