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的話,可否請公子幫忙帶話給那位大家?敝社真的非常希望能與他結成長期合作關系,希望能允許敝社前往拜訪。”見著谷辰收下謝禮,胡紀又稍稍試探了下,但這次卻被當即回絕。
“這就不用了,太麻煩。”谷辰搖搖頭,瞥著那邊端著銀通走出來的夥計,邊對胡紀說著。“麻煩胡掌櫃轉告你家小姐,今天起我會搬出倉庫閣樓去別處住。但不必擔心,在還清債務前我是不會離開黎陽城的。”
“……好的。”胡紀低頭應諾,心裡則不禁泛起嘀咕。
當初對白明華把谷辰趕到倉庫閣樓一事,他多少是覺得不妥,現在谷辰手頭有錢了想搬到適宜旅館住也正常。胡紀原本猜想谷辰是不是幫哪位坊師跑腿,但他的態度卻儼然像是擁有這筆貨款的支配權?
微感詫異的胡紀,心裡突然蹦出某個念頭。
(難道說……不,應該沒可能的……)
二掌櫃暗自驚詫的時候,轉去取錢夥計已經把錢袋拿了出來。谷辰接過那裝著四十枚銀通的錢袋,稍稍掂掂後拴在腰間,隨即像想起般的再囑咐了一句。
“對了,還有那些我交給日升昌的抵押品。也請貴社仔細保管,我應該會很快把它們贖回來的,希望到時候不要有節外生枝的麻煩。”
雖然谷辰並無刻意張揚,但那怎麽看都不像是欠債者跟債主說話的口氣。其言語間自然流露出的從容氣勢讓二掌櫃為之愕然,先前在心裡閃過的匪夷所思的念頭,不經意間化成言語脫口而出。
“……敢問公子,您是何時當上‘坊師’的?”
“坊、坊師?”
從二掌櫃口中蹦出的名詞令一眾商館夥計為之呆愣,隨即轉為暈眩,而胡紀則滿臉肅然、用近乎確信的神情瞪著谷辰。被瞪視的谷辰有些意外,隨即聳了聳肩膀,留下“自己體會”般的迷之微笑,轉身走出日升昌的商館。
在他背後,日升昌的商館陷入難以抑製的混亂喧嘩中。
……………………
谷辰是在戶外活動時摔落山崖而穿越的,穿越時隨身攜帶著折疊帳篷和登山包等戶外裝備。其中看起來比較值錢的登山表和手機等,被當成“來自異邦的奇珍異寶”交給白明華當抵押品,而其余的戶外裝備則由谷辰自己保留下來。
戶外裝備原本就是為野外旅行者提供“最低限度舒適保障”而製造的,全靠它們幫助,谷辰才得以在倉庫閣樓過著還算過得去的生活。另一方面,這些戶外裝備本身也都具備折疊收納的極高便攜性,因而從拆解帳篷到把物品悉數裝進登山包,谷辰總算只花了半刻鍾不到。
至於在谷辰回來前始終在帳篷裡裝死的壺怪,則沒等谷辰招呼便自己蹦進了登山包裡,儼然是打追隨到天涯海角的模樣。
荒怪和坊師原本是天生宿敵般的存在,但對藏匿陰暗角落、不知度過多少孤寂歲月的壺怪來說,像谷辰這般不僅不會加害她、反而對其寵愛有加的人物,簡直比天上星星還要稀少。再加上此前先目睹了藤怪被害的光景,更讓慫包的壺怪堅定了舍棄舊巢、追隨到底的決心。
“你這家夥也真不客氣啊……”看著登山包裡的壺怪,谷辰也有些無語。
當然他沒有把這慫包怪荒獨自留在閣樓的意思。盡管帶著荒怪同行多少有些風險,但過河拆橋卻絕非谷辰的作風。在提醒壺怪要好好裝死後,谷辰便背著山包走出了寄住多日的倉庫。
“出、出來了?吃閑飯的!”
“背著包裹,
好像打算搬走呢?” “喂喂,坊師的傳聞,果然沒錯嗎!?”
走出倉庫時,谷辰迎來倉庫役工們的驚詫視線。
看來先前在商館出售靈藥的事件已多少傳開,至少役工們並未作出想阻擋他離去的動作,有不少人甚至還流露出惴惴不安的惶然神情。
役工們相當難以平靜,但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假如谷辰真是坊師的話,那他就算見到黎陽城主都可以不用彎腰,社會地位和他們根本是相差雲泥天壤。尤其考慮到自己以前對眼前之人的諸般嘲諷喝斥,役工們會集體陷入被害妄想症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種時候,就算谷辰破口痛罵眼前役工們狗眼看人低,也應該沒人敢還口吧?不過那卻與谷辰性格不符。而且孤身穿越到乘黃大地,谷辰也不打算成為刺蝟般被到處忌憚的人物,於是以稍稍溫和的笑容朝役工們點頭致意。
谷辰的友善態度似乎解除了役工們的些許惶恐。尤其那名光頭粗膀子的役工頭,更是很明顯地松了口氣。
谷辰目光移過去,隱約記得他叫“管亥”的樣子。
役工頭的光頭管亥是那種虎背熊腰的壯實漢子,在駐場以怪力聞名。管亥一人差不多能扛起尋常役工四人份的重物,谷辰就曾親眼見他把三四百斤的石碾盤耍得呼呼作響,是那種發起飆來能空手拆房子的猛人。
不過讓谷辰留下深刻印象的倒不是管亥的力氣。要說起來,以力自負的家夥往往都有靠蠻力製人的惡根性,但管亥似乎是其中的例外。
當初谷辰被趕到閣樓住時,管亥曾搔著頭吐出“那丫頭到底在想什麽”的嘀咕,但還是叫手下役工收拾好閣樓雜物給他騰出地方住,並且此後也未對谷辰有所刁難。對在分社吃閑飯的谷辰,役工們從沒敢做出過言語以上的排擠,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管亥打過招呼的緣故。
既然是人格腕力都值得信賴的人物,那結個善緣應該沒有害處。這樣想著的谷辰,抬頭朝管亥打著招呼。
“管兄,這段時間麻煩你們照顧了。”
“咦?”大概沒想到谷辰會跟他打招呼,管亥隔了半瞬才略狼狽地回應。“那啥,谷少你客氣了……照顧什麽的談不上,這些家夥都是沒讀過書的粗人,說話動作都沒分寸。有啥冒犯的地方還請谷少多多擔待。”
“不會,他們是很耿直的夥計,相處起來我也省了不心思。”谷辰說著偏頭望向閣樓方角。“另外在閣樓那邊我留下了一瓶小愈水,對治療創傷很有處。這段時間受你們照顧了,就當成謝禮請管兄你幫我分給兄弟們如何?”
“小愈水?還一整瓶!?”
這次連管亥都露出驚愕神情,旁邊役工們聞言更是面面相覷。
坊師做出的靈藥都具備不可思議的即時藥性,因而往往都價值不菲。哪怕是最普通的小愈水一支售價差不多要三枚銀通。對每月收入頂多只有數百銅判的役工來說,是哪怕做夢都不敢奢望的奢侈品!
其實嚴格來說,谷辰留在閣樓的那瓶小愈水只是清洗野飲鍋時剩下的殘液,但他煉製的小愈水原本就蘊含著濃鬱靈梵,哪怕稀釋後也應該有相當效果。
當然這些情況谷辰倒不需要對管亥詳說。畢竟光是他以“瓶”為單位送出小愈水的大手筆,就已經把眼前的役工們給嚇得不輕。
“無功不受祿!我們怎麽好意思收下谷少你這麽貴重的禮物!?”
“不用介意,自己做的沒花多少錢。”谷辰微笑著擺擺手。“畢竟到還清日升昌的債務為止,我還會在黎陽城呆上好久,今後請管兄等關照的機會多的是。就當成遲到的見面禮好了,請收下吧。”
“……既然谷少都這樣說,那我再客氣就不好意思了。”管亥呼出口氣,朝谷辰恭敬拱了拱手,算是接納這份大禮。“別的不敢說,黎陽城那些街街坊坊我們還算熟悉。今後谷少有什麽要幫忙的,只要差遣一聲就好。”
“那行,那到時候就麻煩管兄了。”谷辰點點頭。目光落到周圍喜形於色的役工們身上,忍不住囑咐了一句。“對了,小愈水放太久就會因散失靈梵而失去功效,所以最遲也請在兩周內用掉。”
“什麽?要兩周內用掉!?”
“我、我還打算留著給孫子用啊?”
坊師的突然宣告在役工們中引起此起彼伏的哀嚎,看來打算把靈藥拿回家當寶貝供著的家夥不少。然而對此等願望谷辰也只是無奈地聳聳肩膀,隨即搖頭悠然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