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醫生，救死扶傷是責任，可作為醫院，要正常運營就必須要有收入。對於鄒勝要救護車的要求，他們馬上就答應了，但不是白用，需要支付兩百塊錢的費用。事情到了這種份上，不管人家怎麽說，都得答應。救護車司機開車技術不錯，一路風馳電擎，二十分鍾不到就到了岩腳村，隨行醫生跟著進屋。

　　只見鄰裡鄉親圍了七八個人在鄒勝家院壩，正在閑扯胡聊，如果是平時定然要打聲招呼。可此時鄒勝心亂如麻，哪還有心思和他們說話，直奔屋裡。就見鄒農生抱著王子慧坐在沙發上，王子慧雙眼緊閉，口中不斷吐個白色泡沫，鄒農生正用紙給她擦乾淨。

　　“鄒勝，你啷個才回來哦，你媽媽都要不行了……”鄒農生用一種哭腔似的口聲喊道。

　　鄒勝從未聽過父親如此說話，雖然平時兩人經常吵架，但當另一個人正真面臨危險時，他們的心中還是記掛著對方……如孩子一般……懼怕另一人的離去！

　　鄒勝對醫生道:“大夫，你快幫忙看一下。”

　　醫生對護士道:“直接上氧氣，先送到醫院，老人家你給我說一下，她是怎麽暈迷的?”

　　“我也不曉得，我在院壩砍柴，她在門口坐起看歷書，本來都是好好的。可她站起來，突然說了一句‘農生，我怕是不行了。’然後就暈倒了，我急忙把她抱進屋來，過了一會，就見她口吐白沫。醫生，你一定要把她救過來！”鄒農生說著就抓住醫生的手。

　　吳中惠道:“你放心，醫生肯定會全力救助的。”

　　鄒農生本想喊人幫忙送到醫院，首先就找的鄰居吳中惠幫忙，在吳中惠的建議下打的鄒勝的電話。這種問題，誰都沒有遇到過，也沒有辦法。吳中惠願意幫忙，可他是平頭百姓，對醫學知識的了解無非就是感冒發熱之類的。萬一在送病人去醫院的途中出了事，其他人找著他追究責任，也擔心說不清楚。

　　所以他拒絕了鄒農生的請求，沒有直接答應送王子慧去醫院，而是幫著打電話給鄒勝，讓鄒勝回來拿主意。農村人雖然見不得別人的好，但在生死關頭，終究有有樸實的一面，同情心隨之而來。在規避責任的前提下，都願意助上一臂之力。

　　護士動作麻利，將氧氣袋上好。

　　醫生道:“大叔，你放心，我們一定盡力。大家伸個手，幫忙把老人家抬出去，我們的擔架放外面的，麻煩大家幫忙送上救護車。”

　　鄒勝從鄒農生手中抱過母親，馬上有人抬住雙腳，向著屋外走去。鄒勝心中著急，動作就大了一些，護士喊道:“慢一點，別把氧氣袋整脫了。”

　　醫生出門喊起院壩站著的村民道:“搭把手，把擔架扶一下。”僅靠兩個護士要抬起病人是不可能的，必須要人幫忙。

　　“要得。”立刻來了兩個村民，各自抬住一頭。

　　鄒勝道:“謝謝，謝謝大家。”

　　王子慧上了救護車後，陸長洪對鄒勝道:“兄弟，我就不陪你去了，我還要回去收拾東西，明天要回綏陽，有事情打電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鄒勝自然理解，說道:“好，你去忙你的。”

　　醫生指揮護士把病人安置好，對鄒勝道:“你和我們一起去醫院嗎?”

　　“要拿其他哪樣東西不?”鄒勝問道。

　　醫生道:“救人要緊，我們先去醫院，其他的再說。”

　　鄒農生道:“我也一起去。”平時沒見兩人有多恩愛，這會他倒是舍不得了。

　　鄒勝道:“你去做什麽?你把家看好，把醫保卡、戶口本這些找出來。如果需要，我會回來拿的。”說話間也上了救護車，關門前又對吳中惠道:“吳叔，謝謝你了，麻煩你幫忙看一下家裡。”

　　鄒勝本不想麻煩吳中惠，可眼前眾人，也只有他挨得近，關系相對來言要好一些。

　　在救護車上，醫生一邊檢查，一邊問道:“老人家之前有什麽病?”

　　雖然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但任何疾病都是有一個發展的過程，不可能一瞬間就害上任何重大疾病。只是大多數人平時都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健康，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以致於生病時覺得是突如其來。

　　鄒勝道:“之前在西城人民醫院檢查的時候，說有腦血栓。但是治療了一個多星期，醫生說並無大礙，也開了藥回來調養的。前天我回來，問她的時候，她都說的沒事。”鄒勝覺得這件事或許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按王子慧的性格，很可能是她隱瞞了病情。

　　醫生道:“估計是腦出血，我建議也不要耽誤時間了，直接送到市人民醫院去檢查。”醫生見王子慧的狀況不是太好，如果真是腦出血，永樂鎮醫院的醫療水平是完全無法救治她的，相反還會拖延時間，耽誤病人的最佳搶救時間。

　　鄒勝道:“那就麻煩醫生，麻煩司機師父，幫我送到市裡。”

　　“要得，只是我們這就屬於跨區域了。”醫生有些為難。

　　鄒勝道:“我再加三百塊錢，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三位護士姐姐就讓他們先回醫院。也不耽誤她們工作。”

　　“好嘛，救人要緊。”

　　鄒勝見王子慧一直暈迷不醒，心中十分擔憂，如果真的搶救不過來，那鄒家的天就算塌了！鄒勝想了想，心如刀割，眼淚忍不住下落。

　　醫生見狀勸道:“不要傷心，只要搶救及時，總是能救回來的。你母親除了不能看口說話，眼睛睜不開以外，耳朵這些還是聽得到的，你可以和她說說話，讓她堅持住。只要患者有強大的意志力，戰勝病魔也是常有的事。”

　　“嗯。”鄒勝聽他這麽一說，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說點敘來勸慰母親。過了半響，方擦乾眼淚，說道:“媽，你堅持住，我們到了市醫院，那裡的醫生會把你治好的。等你的病好了，兒子就給你找一個兒媳婦，給你生一個大胖孫子。你一定要挺住，你還沒能看到你的大兒子回來呢……”

　　“……”

　　開了口，心裡的話便如洪水一般傾泄而出。鄒勝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小時候，說到母親對自己的點點滴滴的愛……

　　“我讀中學的時間，總是忘記自己的生日，每次周末回家你問我過生日的時候怎麽過的，有沒有給自己買好吃的，我的答案都是沒有。然後你總是會說，這麽大個人了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接著就會給我做很多好吃的菜……其實我一直都是記著的，我的生日就是你的苦難日，我怎麽會記不住……我只是覺得你們掙一分錢不容易，我舍不得花，我都存著呢……”

　　“媽，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下午放牛回來，你們還在坡上，我就在草堆裡躺著等你們，結果睡著了。你和爸爸回來後，看到牛在圈裡，我卻沒有在家裡，就四處找我，整個村子都找遍了。正當你們失落地回家時，我就醒了，你抱著我就哭……我當時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哭，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

　　“我不光記得你對我的好，我還記得你打我呢。你從來不準我下河洗澡，有一次我偷偷的和小三他們去河裡洗澡，結果被你發現了，拿著竹丫枝就打我，手心、腳杆都被你打遍了，竹丫枝也打斷了，可我沒有退讓，就讓你打。你見我不認錯，也不哭喊，越打越來氣……後來的事我已經記不起了，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下河洗過澡，現在也不會游泳……”

　　“……其實我一直都想對你說，我愛你，我要給你們過幸福的生活。媽媽，答應我，你要堅持下去，醫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鄒勝一席話，說得自己淚流滿面，也說得隨行的醫生雙眼通紅。醫生拍著鄒勝的背道:“兄弟，你別哭，她聽到也會傷心的，我們都要樂觀，相信醫學，一定能把媽媽救回來！”

　　“嗯， 一定，一定會好的。”

　　“老王，開快一點，我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準備出來接病人。”

　　******

　　得到醫生的幫忙，市人民醫院ICU的醫生，提前準備好病房，主治大夫也提前就位。到了醫院直接就推進了手術室，鄒勝再去補辦手續。

　　永樂鎮醫院的醫生安慰著鄒勝道:“放寬心，我先回去了。”說罷從兜裡摸出五百塊錢，遞給鄒勝道:“你給的那五百塊錢我是要交到醫院去的，但這五百塊錢是我的一點心意，留著給老人家看病。”

　　鄒勝推辭道:“我不能要，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醫生道:“就衝你在車上講的那番話，我就覺得你媽媽特別偉大，這錢我也不是給你的，我是給她老人家的，拿著。”

　　“謝謝你，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醫生道:“萬琦善，覺得我還行，就叫一聲萬哥。”

　　“萬哥，謝謝你！”

　　“照顧好你媽媽。”

　　鄒勝把掛號費各種一交，直接預存了三千塊錢在醫院的帳上。搶救病人一定會花很多錢，鄒勝心中有數。走到搶救室門前，還沒有信息從裡面傳出來，鄒勝便在走廊上等著。借著空閑時間，鄒勝開始給親戚們打電話，母親生病是大事，她的兄弟姐妹必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