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咱們聊聊，你要錢還是要什麽?”

　　體育委員伸手去掏錢包，自己老爹今天早上剛塞了1000塊零用錢，如果對方是窮鬼的話，應該能說得動。

　　“同學，小心地滑。”

　　撲通。

　　“成嘞，錢不要是吧，這樣吧，我兜裡還有幾枚珍藏的假面超人閃光卡片，這可是限量發行的，今天能認識同學你，也算是你有福，送你了。”

　　他臉上之前的凶神惡煞之氣徹底消失，露出一副憨態可掬的笑容。

　　“同學，小心地滑。”

　　撲通。

　　“兄弟，有句話叫什麽，相見即是緣，我覺得咱們性格挺合得來的，都是那種敢愛敢恨滴人，咱們交個朋友?”

　　“同學，小心地滑。”

　　撲通。

　　又是三連摔之後，他再也不敢站起來了，只能像個小女子一樣坐在地上，用雙手撐住地面。

　　“大哥，到底想怎麽樣呢?你們又不走，又不讓我走，你們這不是欺負人嗎?不要這樣好不好。”他的聲音略微帶點哭腔了。

　　此時他渾身上下已經被洗手間地面的水徹底浸濕，直打哆嗦。

　　“同學，小心地滑。”

　　雖然他沒有站起來，但是和地面總歸是有支撐點在，這下子換成他的兩隻手打滑，又倒在地面上。

　　他勉強用胳膊肘支撐起身子，連姿勢都不敢輕易調整了，渾身摔得火辣辣地疼。

　　“今天這事吧，都是誤會，大神您心胸寬廣，何必和我這個小角色一般見識呢。”雖然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不過體育委員還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同學，小心地滑。”

　　他胳膊肘也撐不住了，又摔了一下，只能徹底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了。

　　地面上都是積水，還有潮氣，躺得是真難受，但是他不敢站起來，他渾身已經疼得不想再摔跤了。

　　當然，比起身體的疼痛和被三個人站著圍觀的屈辱，他心中的恐懼和絕望更甚。

　　這個情況已經是用他的常識解釋不清楚了！一次兩次還是巧合，這麽多次，鬼才信是巧合！這證明陸凡確實有點超脫於現實世界的能力。

　　他的身體素質再好，那也是在普通人的世界裡能沾點便宜，面對陸凡這種開光嘴，他能有什麽辦法?

　　因為是隨便來上個洗手間，所以他手機沒帶在身上。

　　不過此時打電話還來得及?再說打電話給誰呢，給老師嗎?給特搜課嗎?然後呢?舉報他嗎?

　　說到底，陸凡並沒有對他做什麽呀，他們互相甚至都沒有靠近過。

　　陸凡既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甚至還一直友好地提醒他小心地滑，這簡直都可以發一張三好學生獎狀給陸凡了。

　　再說現在已經放學好久了，看樣子一時半會也進不來人了。

　　仰面朝天躺著，打著哆嗦，他此時已經完全不去想其他事情了，隻想回到自己溫暖的家裡，親自喝一口溫柔的媽媽做的熱湯，然後在老爸的訓斥聲中走進房間寫作業。

　　在這個時刻，他從小到大的經歷像走馬燈一樣在播放著。他害怕，他害怕極了，他想躺在媽媽溫柔的懷抱裡，聽著搖籃曲。

　　他想換身乾淨的衣服，再舒服地泡個澡。

　　原來，平凡的幸福是這麽地難能可貴啊?

　　被自己欺負的人，大概整天也處在這種無助、恐懼、絕望之中的狀態吧?

　　欺負別人的時候沒感覺，反而只有那種虐待弱者的快感。

直到自己有一天親自嘗到這種任人擺布的滋味，才知道親歷者有多痛苦。　　他回想起自己剛開始練格鬥的時候，武館的師傅教育他:“習武乃是修身養性，更是要讓自己變得內斂謙卑，切不可用這股力量恃強凌弱，否則將墮入魔途。”

　　多年的刻苦習武，但是在區大會一直拿不了冠軍，大概就是因為自己產生了心魔吧。

　　就這麽在布滿著水的地面上躺著，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暫停了思考，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順著胖臉流下。

　　一旁，陳光耀和莫小萱徹底看愣了，但是他們沒敢出聲打擾陸凡的行為。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陳光耀莫名感覺有點爽。

　　小萱也捂著嘴，瞪著大眼睛，一言不發。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大概過了半小時左右，陸凡歎了口氣，開口道:“躺夠了沒有?躺夠了的話去給莫小萱同學道歉。”

　　這句話，傳到地上的大塊頭耳朵裡，簡直就如救贖的甘泉一般，滋潤了他已經漸漸停止思考、變成死灰色的心田。

　　這個眼鏡男終於不是複讀機了！只要他變成正常人，自己就有生還的希望！

　　強烈的求生欲促使體育委員一骨碌爬起身來。

　　“用土下座。”陸凡又開口道。

　　他於是用土下座的姿勢，對著莫小萱的方向，把額頭貼在地板上，說道:“對不起，莫小萱，我為剛才撞倒了你、還罵了你奇怪的話，向你道歉。”

　　“還有呢?一次都說出來。”陸凡繼續開口道。

　　“還有，以前也經常做一些欺負你的事情，實在是非常抱歉，請你原諒。”

　　體育委員的額頭仍然緊貼著地面。

　　他搞不清楚，自己這個道歉，有幾成是因為陸凡的脅迫，有幾成又是因為躺在地上半小時的領悟，也許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要去思考這個問題。

　　莫小萱捂著嘴，對眼前發生的事情難以置信，之前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這大塊頭會向自己道歉，而且是用這種姿勢。

　　眼淚在大眼睛裡打著轉，小萱終於是忍不住，伏在陳光耀的胸口處嗚嗚嗚地哭起來。

　　陳光耀一愣，他最不擅長處理女孩子——哦不男孩子哭了。

　　伸出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會兒，陳光耀終於是一邊拍著對方後背一邊開口安慰道:“把受到的委屈都哭出來吧。”

　　那邊靠一塊哭著，陸凡這邊走到體育委員面前蹲下，他用手拍了拍對方那已經漸漸失去血色、沾滿水漬的胖臉，開口道:

　　“聽著，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對方嘴唇哆嗦著，開口道:“您吩咐。”

　　“第一，以後不準在班級裡欺負小萱同學，任何形式的欺負都不行。”

　　“第二，如果你們班有任何人，包括班委會的人為難小萱，你需要挺身而出保護她。”

　　“第三，今天讓你躺了半個小時，是為了讓你記住洗手間地面的感覺。如果你心存僥幸，違反了上面兩條……那你有種就一輩子不要進洗手間，否則下次你就一直呆在裡面吧，我說到做到。”

　　體育委員哆嗦著，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相比於能順利回歸自己那溫暖的家來說，這些要求對他來說不算過分。

　　十分鍾後，體育委員和莫小萱一前一後回到了高二(6)班的教室。

　　教室裡還有一位戴著眼鏡的女生在做自習題，這女生不是別人，正是高二(6)班的班長，學生會風紀委員會的乾事。

　　看到莫小萱進門之後，她頓時怒發衝冠，一頓連珠炮就發了出來:

　　“莫小萱！剛剛半小時你去哪裡了?啊?你檢討寫完了嗎你！啊?是不是還想再多寫一萬字。”

　　她認為，之前被凌舞訓斥，都是因為莫小萱，這是要找機會教訓小萱找回場子。

　　體育委員沉默著，走到班長的課桌旁，開口道:“莫小萱的檢討不用寫了。”

　　班長一愣，這罰莫小萱寫檢討，可是班委會一致決定的，這家夥當時也同意的，怎麽現在變卦了。

　　而且這家夥身上不停地滴著水是怎麽回事，這水好像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說什麽?”班長又確認了一遍。

　　“我說莫小萱的檢討不用寫了。”體育委員面無表情地重複道。

　　“憑什麽呀?”班長翻了翻白眼。

　　“就憑這個！”體育委員把沾滿不明液體的學生手冊扔到班長課桌上，“這上面哪條規定了，莫小萱必須寫檢討。”

　　班長一滯——確實沒有規定學生穿女裝就要寫檢討。

　　“可是班委會難道沒有這個權力?”

　　“我也是班委會成員，我不同意。”

　　“可是當初不是你也同意……”

　　“我說了，我現在不同意了，我行使否決權。”體育委員增大了音量，瞪著對方。

　　雙方對峙了一分鍾。

　　“哦……那就不寫唄。”班長瞬間卸去了盛氣凌人的架勢，變成了軟妹子狀態，聲音也小了下去。

　　“還有，你以後對莫小萱溫柔點，別處處為難人家，明白不?剛才我這麽對待你，你也不高興對吧?還需要我給你翻學生手冊，教教你哪條記載著要和同學團結友愛嗎?”

　　體育委員一本正經地抱著胸教訓著。

　　“哦，知道了，不用了。”班長小聲嘀咕著。

　　此時，在教室門口偷看的陸凡和陳光耀二人，內心悄悄松了口氣，看樣子短時間內不用擔心小萱在班裡被欺負的問題了。

　　陸凡在心裡感歎著。有的時候這些破壞規則的人，並不是真的不知道規則是什麽，反而說起這些來比誰都頭頭是道。

　　只不過因為自己一時的強大、得勢，就飄了，膨脹了，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

　　如果不跌點跟頭，這些人永遠不知道怎麽正確地和這個世界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