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馬湘蘭善畫蘭竹,孫公子已然雙殺侯方域,這個時候樂得充當看客。書畫原本就是文人墨客最喜歡的,一時之間園子裡處處墨香,連酒宴都被冷落了,倒是孫公子躲在一邊饕餮大嚼。
小孫同學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座園子的隔壁有一幢高樓,高樓上幾位貴婦人,正拿著千裡鏡看著他呢。千裡鏡不久前剛剛進入大明,絕對是稀罕物的西洋鏡,就連大明軍方都買不起呢。
但是在魏國公府卻足足有三部,這三部此刻都盯著他,銘公子知道的話,會驕傲還是被嚇一跳?魏國夫人把千裡鏡交給身邊人:“感覺如何?”
那婦人緩緩搖搖,沒辦法頭上飾品太多,動作幅度過大真的打臉啊:“棋藝劍走偏鋒琴藝一流,只是這言談舉止未免缺了禮數,瞧他仿佛餓了三個月的樣子,哪兒有一絲絲富家公子的貴氣?”
另一婦人輕笑一聲:“我倒覺得是真性情,瞧他做的幾首曲子,每一首莫不引發共鳴。至於說行止麽,一個外室子罷了,窮困潦倒活到現在已然僥幸。只是不知文采若何,明年秋闈之後當可分曉,夫人何必著急?”
“嘖嘖嘖!妹妹也是過來人呢,難不成不懂女大不中留麽?咯咯咯!你瞧文秀,那雙眼睛就沒錯眼珠兒,始終盯著孫公子呢,早做打算也免得落人口是,屆時反而不美,或者乾脆趕了出去也好。”
魏國夫人唯一皺眉,身邊這幾位都是徐家家族中的貴婦,原打算讓她們幫忙拿個主意。現在看來走了一步臭棋,這幾位中有人覬覦文秀,有人嫉妒自家女兒,也有人想要看國公府的笑話。
徐弘麟夫人恭人周氏笑道:“甚麽出身倒也罷了,上溯幾代有幾人尊貴?至於說言談舉止沒甚不妥,倒是身子骨是不是弱了點,男人麽還是強壯一點的好。”
還就周氏的話,聽著讓人舒服,李夫人笑笑:“罷了!不看他們,今兒難得一聚,也是家族一大幸事,來人!擺宴!”
說實話銘公子不喜歡這種無厘頭的聚飲,有這時間他還想回去編寫教材呢,所以趁別人不注意,他悄悄溜出園子。沒想到後面傳來笑聲:“公子何不大大方方告辭離開?如此鬼祟未免被人誤會,殊為不妥!”
堂堂的教師居然被小丫頭教育了,咳咳!孫銘輕咳兩聲轉過身:“在下失禮了!只是忽然不勝酒力,故而回去歇歇,小姐請留步!”
哼哼!徐文秀目送孫公子離開,臉兒忽然一紅芳心亂跳,趕緊向後宅奔去。孫公子不知道被人暗中考察,文秀姑娘卻是清醒的很,小丫頭想知道母親對少年的看法,這個對她很重要。
孫公子回到下榻處,命李定國磨墨,隨後向一根竹管中灌入墨汁,然後開始在紙上落筆。竹管筆是孫公子的發明,主要是毛筆字效率差了點,遠不及竹管筆來的便利。
而且竹管筆尖是鵝翎改造而成,下墨量極少,幾乎是寫完即乾,不至於墨色潤染了稿紙。這樣的竹管筆足足十隻,孫公子隨身攜帶,稍有空閑立刻開始編寫教材,沒有辦法時間緊任務重啊。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幫他,編寫十二年製教育的全部教材,絕對是一項超級工程。就算他記憶力驚人,也還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的,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用硬筆書法楷書抄寫,絕對是練氣的最佳手段,讓他前世的靈魂跟這具身體更加完美契合。
一個下午他都在筆耕不輟,卻不知道窗外有幾人先後過來,卻都沒有打擾他的工作。
直到華燈初上,門簾輕響一聲清唱:“國公爺駕到!” 哎呦我去!魏國公來了?孫銘趕緊把竹管筆放在筆架上,轉身向進來的人深深一揖:“晚生拜見魏國公!”
匆忙之間一瞥,卻見眼前的男人三綹黑須,一身便服卻威勢十足。那張國字臉上不怒自威,這絕非故意裝腔作勢,而是久居上位者的氣質。親兄弟呀,這位徐弘基跟徐弘麟沒有可比性,徐青君偏要把自己打扮成中性人,很懷疑那家夥是背背山呢。
魏國公徐弘基微笑頷首:“不必多禮!新蒙學教材麽?蔡國用對你賞識有加,你倒是沒有辜負蔡公期望,宴飲不顧退而疾書,嗯字體不錯銀鉤鐵畫藏鋒內斂,這支筆更不錯。”
孫公子站在一邊:“國公過獎!晚生僅僅是不擅交際罷了,不如花一點時間在教材上,免得和州學院成立沒有教材。”
哈!陪侍在側的徐青君忍俊不禁:“虧閣下不擅交際,若金陵城學子都如你一般,今兒宴飲可要熱鬧了。 ”
“見笑!”
被人家當面戳穿,以孫銘兩世為人的面皮,也不禁有一點點的發燙。徐青君忽然出手,手成爪狀拿向孫銘肩膀,孫公子條件反射般沉肩出手,就在他手掌臨近徐青君袍服刹那間,忽然想起這位是徐文秀叔叔,不是自己的敵人。
他趕緊收手後退一步,向徐將軍深深一揖道:“抱歉抱歉!應激反應!”
盡管不知道應激反應是什麽,徐青君還是哈哈一笑:“嫂夫人說你文武全才我還不信,現在終於相信,昨晚那幾個人是你殺的!”
哎呦臥槽!語不驚人死不休啊!若非骨子裡是小老頭,沒準孫公子都要逃之夭夭了:“咳咳!先生莫要玩笑,晚生膽小怕事,不敢做那種事情。”
裝接著裝!魏國公也笑了:“此處沒有外人,但說無妨,青君乃錦衣衛僉事,若非他出手湮滅證據,此時你已然在牢獄中了,瀏河山基地怎麽回事兒?你打算作甚?”
沒想到自己一舉一動都被人家盯著,難怪說明朝是歷史上特務最牛的時代,孫銘尬笑兩聲:“瀏河山基地是要為新蒙學籌措資金,新蒙學投資將會以千萬計,座師贈與的遠遠不足。那一夜本想取點不義之財,卻不料見證人間慘劇,故而殺劉宗敏打造瀏河山基地。那裡會籌建幾個工場,諸如煉鋼煉鐵,諸如紡織工場和服裝製造,未來還有造紙廠和印刷廠,源源不斷為新蒙學提供巨量資金。”
語氣平淡卻豪氣衝天,魏國公徐弘基終於開始相信妻女的眼光:“為什麽殺女真人和倭人?為銀錢還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