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來，看著病房裡煉獄般的場景，瞳孔慢慢放大，抓緊了兩邊的扶手。

突然，他看見一個人的臉，和自己像極了。應該說，那就是自己。他看見自己在床上疼痛，掙扎著，慢慢陷入絕望當中，他怕了，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若是不能擺脫病痛，他以後就算有再多的錢，又能怎麽樣?

錢和地位很重要，可這些再生死面前，就不算什麽了。

“走！”他看見靠近門口的那個病人轉過身來，因為承受著病痛和折磨，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五官皺成一團，他依舊看見了那人瘦骨嶙峋的模樣。

雙眼深陷，顴骨突出，骨瘦如柴，毫無血色，而他的頭上，只有那寥寥無幾的頭髮，孤零零在那擺動掙扎著，大概也留不長久。

他咽了咽口水，隻覺得頭皮發麻，更不願看到自己有朝一日變成這個樣子。

“快走！我不想呆在這。”

李美玉看了一眼，也被病房裡的畫面給嚇壞了，那些人，看起來就和鬼一樣恐怖。她推著輪椅走進了電梯，這會，電梯裡幾乎沒什麽人，就只有他們倆。

“你別胡思亂想，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她安慰著洛正峰，也在安慰著自己。

洛正峰咽了咽口水，問了一句:“那些人，都是做化療後，變成這樣的嗎?”

“化療，的確有一些副作用，這是不可避免的，今天醫生的確提到過。”洛正峰聽到李美玉這麽說，迷茫的心裡，答案漸漸清晰了些。

如果，保守治療是一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還沒有安全保障，那他不如拿出些勇氣出來，接受手術治療好了。反正，到最後，保守治療的最終方案，還是需要通過手術才能徹底治愈。

換言之，化療只是一個過渡，他終究逃不掉手術台那一關。

看著電梯門漸漸合上，他案子告訴自己，別人的手術能成功，那自己這樣發現得早的，也一樣能成功，自己又何須害怕擔心?

這麽想著，他心裡略微松了口氣。

當電梯門正要合上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進來，嚇了他們夫妻倆一跳。都在想其他的事情，根本沒有想過還會有人進來，李美玉將人推到了一邊，騰出空間來。

電梯門緩緩打開，幾個醫務人員推著一張病床往電梯裡走。他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什麽病重的人。直到，他們看見病床上的人被蓋上了白布，整個頭都被蒙上了，兩個人心裡一沉。

這是……屍體！

洛正峰心裡發毛，他膽子大，也不至於看到屍體還無動於衷，李美玉更是毛骨悚然，恨不得現在就立馬從電梯裡離開。

狹小的空間裡鴉雀無聲，洛正峰聽到了兩個護工的小聲嘀咕。

“醫學再發展，還不是有人死在手術台上。生老病死的，實在是……”

“誰說不是呢！這進了手術室，就等於去鬼門關打個轉，能不能回來，還要你自己命硬不硬。這年頭又沒有百分百成功的手術。哪個醫生敢說自己零風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特別是那些本身風險就很高的手術，想想都覺得可怕。”

那屍體就擺在洛正峰面前，他們隻隔著咫尺的距離。洛正峰看不到白布下到底是一具怎樣的屍體，可工作人員說的話他聽得很清楚，這個是在手術台上死掉的人。

接受手術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今天有人死，也許，以後他也過不去這一關。那可是開顱手術，專家也說了，風險會很大。如果自己沒能熬過去，那他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洛正峰哪裡舍得就這麽死了！

今天的電梯似乎下降得特別慢，和屍體一起度過的短暫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太平間在負二樓，洛正峰迫不及待離開，電梯門打開那瞬間，他催促著李美玉趕緊走。

一陣風在那個時候吹了進來，白布浮動，當時洛正峰離得很近，親眼看見白布飄了起來，露出那張慘白的死人臉。他閉上了眼睛，沒有半點生機，人已經瘦成了皮包骨。

洛正峰哪裡見過這樣的死人臉，當即嚇得臉色發白，連怎麽走到醫院花園裡的都不知道。

李美玉也看見了，那模樣把她給嚇壞了，直到曬了太陽，身上才漸漸暖和下來。

原來，人死了以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只聽別人說過，人死以後會有多嚇人，這還是頭一回見到死人臉，她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還是洛正峰喊了她一聲，說道:“你說，萬一以後我死了，會不會也跟剛才那個屍體一樣可怕?”

“呸呸呸！”李美玉嫌晦氣，連呸了三聲，立馬說道:“你這還好好的，怎麽能說這樣的晦氣話。你怎麽能和那些短命鬼相提並論。你是有大福氣的人，醫生吧是說了嗎?有辦法的，看你怎麽選擇。”

“手術，風險很大，剛才那個人就是沒有從手術台上下來。我剛才聽得很清楚，也許，下一個就是我。”

“不會的！”李美玉如何能接受洛正峰出事，她立即否定了洛正峰的話。

“我說你不會有事，你就一定不會有事。你肯定比我活得還要久，我們一起長命百歲。”自己犯下大錯，洛正峰不曾責怪，沒有拋棄，花掉了自己最後的本錢，只為了救她的命。

李美玉覺得，自己這輩子跟著他，受再大的委屈，吃多少苦，那都是值得的。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真的不知道，原來自己在洛正峰的心裡有這麽重要。現在也是一樣，她也不會讓丈夫有半點閃失。

“你又不是醫生，醫生說了都不算的事情，你說了也是沒用的。這手術風險這麽大，說不定我就……”

“我不會讓你死。”

洛正峰含著淚:“我何嘗想死！我舍不得的東西太多了，我還沒有活夠，怎麽能就這麽走了?我……”他那句害怕，還是沒有在妻子面前說出來。

可剛才，他看到那冷冰冰，死氣沉沉的屍體，那是真的害怕了。

他不想變成這個樣子，就算沒人能夠逃得過，他也不想這個時候離開人世。人到了這個時候，求生欲越是強烈，洛正峰此刻總算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