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顧雲傑等了幾秒，催促突然沉默的趙星海繼續往下講。

　“然後……”這個初三學生臉色煞白，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我給嚇傻了，真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我肯定在做噩夢，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大黑很安靜，我也不敢動，不知什麽時候腿一軟坐到地上，繼續透過灌木縫隙看外邊。很快又有人跑過來，這次可不是一個人，是一堆人，有十來個！剛剛聽到這些人的聲音時，我就心裡一緊，沒法再騙自己這是做夢了，因為……因為我聽到了親戚的聲音，是我家三爺爺！”

　“三爺爺是我爺爺的親弟弟，就住在離我家不到50米的地方，聽見他的聲音，我立刻想到自己家，家裡情況怎麽樣了?父母呢?哥哥呢?”

　趙星海捂著臉，額頭上冒出冷汗:“我又想衝出去問他，又害怕，渾身都僵住了，就在這時候，我聽清了他們嘴裡說的話，都是快跑、救命，跑不動了之類的話，好像背後有什麽在追他們，突然，我發現隊伍裡少了一個，不，三個，少了三個人，跑在靠右邊最外側的那三個人突然不見了！”

　“我腦子裡一下浮出剛才看到的景象:一個巨大的黑影把人整個吞掉，難道這也是……剛想到這裡，從他們消失的地方伸出了一隻手，一隻很大的，漆黑的人手，但我覺得它又不太像手，它的輪廓在蠕動、時不時發生改變，更像一隻扭曲的、畸形的手，好像它裡邊裝著什麽東西，再努力做出一隻人手的樣子，大概它覺得這樣很好玩。”

　“正在逃跑的人看到這隻手，一個個發出慘叫，跑得更瘋狂了，有兩個女的體力跟不上，落在了後面，還有個中年人一下腿軟摔倒，就在他要落地的瞬間，那隻巨大的黑手突然抓住他的腰，把他提了起來，然後……”

　說到這裡，趙星海已是滿頭冷汗，瑟瑟發抖，若是個醫生在這裡，肯定會讓他暫停，等情緒穩定了再繼續，但顧雲傑沒時間等待安撫，只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趙星海看看窗外，似乎怕他說的黑色怪物會突然出現，將他們連帶這輛車都吞下去，發現周圍依舊昏暗寂靜後，才咬下嘴唇，接著道:“然後……半空中突然浮出了一張嘴，就和那隻手一樣大，只有嘴，沒有臉，沒有身體。那張嘴慢慢張開，露出雪白的牙齒和豔紅的舌頭，就像真的人嘴一樣！跟著，大手把那個中年人塞進嘴裡……他消失了。”

　變成了人體某個部位的地煞?

　根據益州那邊柳家的“研究成果”看，將人和地煞融合在一起應該是他們家的獨門技術，屬於還沒有完全成型和成功的實驗技術，也就不可能在地煞之王那裡公開推廣，大橋鎮地煞的這種變化，應該是地煞，至少是某些地煞自身擁有的能力。

　一種模擬和變形的能力。

　顧雲傑沒急著下判定，也沒有跟趙星海多說什麽，隻將這點記在心裡。

　“那隻手和那張嘴吞了中年人後，又撈起剛才掉隊的兩個女人吞下去，然後在漆黑中蠕動，朝前追趕，掉隊的人被它一個個吞噬。隊伍幾乎散架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更癲狂，也更絕望。很快，他們跑過我藏身的灌木叢，我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只能聽到他們越來越遠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我……我聽到三爺爺發出一聲慘叫，他都67歲了，要不是平時舍不得山上的果園，每天都去照顧，身體鍛煉得好，根本不可能跑這麽遠，可他又能跑到哪裡去?他一定已經……”

　趙星海突然沒了聲音，好像被什麽東西噎住了嗓子，肩膀抽搐了好幾次，才又找回語言:“他們跑過去後不到1分鍾，外面的人聲就全部消失了，那隻大手也不知去了哪裡，它好像沒發現我的存在，灌木叢周圍一片死寂。”

　應該是全軍覆沒了，顧雲傑在心裡道。

　閉上雙眼，趙星海深吸口氣，繼續道:“我捂著嘴，一動也不敢動，大腦好像停頓了，壓根不敢去想家裡的事，三爺爺都……那我爸媽呢?哥哥呢?我不敢想也不敢動，不知又過去多久，大黑突然蹭了蹭我的腿，走到灌木叢的另一邊，透過那邊的某條縫隙盯住了外面。”

　“我也跟著爬過去，外面是一條馬路，兩盞路燈在街對面亮著，光比平時黯淡很多。我看到一條人影慢慢走過來，就在馬路中央不慌不忙地走著，手上提著一個包。”

　“什麽?”顧雲傑一愣，這樣的午夜，這樣的大橋鎮，居然有人在馬路上慢悠悠的走?

　“是真的，我沒看錯，那個人我還認識！”

　趙星海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急急道:“我認得他，他是我們班主任，紅星中心校的教導主任喻強！”

　顧雲傑皺起眉頭，趙星海的表情和反應不像說謊，但這也太不合邏輯了。

　他突然想起來，剛剛趙星海提了一句“中心校裡可能還有一個班在上課”，難道跟找個喻強有關系?

　“你繼續說，抓緊時間。”

　“好。”趙星海點頭:“我一看到他，心裡猛地燃起希望，喻老師在這裡，可以向他求助！我下意識地就想衝出去，身子剛一動，大黑已瞬間跳上我肩膀，用力撓我的頭，我一下又冷靜下來，然後發現喻老師他……好像不對勁。”

　“哪裡不對?”隱約知道趙星海說到了關鍵，顧雲傑也仔細聆聽，同時暗暗警惕周圍。

　“他的動作和姿勢，給人一種很不自然的感覺，也不是同手同腳那樣的不協調，就是覺得很僵硬，更像一個機械移動的木偶，而不像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發現這點時，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嘴巴閉得死緊，就那麽看著他走過去，大氣兒也不敢出，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才松口氣。”

　“我又在灌木叢裡等了一陣，周圍什麽動靜也沒有，看看時間，發現已是半夜三點過，我突然生出要回家看看的想法，不能繼續傻等，萬一家裡人也在等我呢?萬一他們還活著呢?我越想越呆不住，終於鼓起勇氣鑽出了灌木叢。這次大黑沒有阻止我，它跳到我肩上，我帶著它朝家的方向跑去。”

　說到這裡，趙星海又停頓幾秒，嘴巴動了動，下意識地壓低聲音，似乎他接下來說的事比之前更恐怖，更讓他毛骨悚然。

　“從那裡回家，必須經過紅星中心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