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顧雲傑看著身前跪倒的少年，目瞪口呆。

　小朋友，你搞錯了，我不是什麽神尊……

　這句話在他心裡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上前幾步將少年扶起，發現他比自己矮半個頭，很瘦，帶著一種營養不良的蒼白，似乎日子過得不太好。

　作為一個現代人，顧雲傑可不喜歡被人跪，當然他自己也不會去跪別人。

　“神尊……”

　少年一臉驚訝，為他的平易近人，也為他接下來的話。

　“別跪著，起來說話，你傷還沒完全好，如果站著累，咱們就去那邊坐下說。”

　“神尊，是你救了我。”

　少年瞪大雙眼，目光一遍遍從他臉上劃過。

　“我就是路過，見你趴在那兒，傷得很重，不能眼睜睜看你死吧。”

　顧雲傑搖頭“但我不是醫生，不懂治療的方法，這次救你其實很冒險，是你自己運氣好才活下來的，不能完全歸功於我。”

　“可是……”

　少年還想說什麽，顧雲傑擺擺手，打斷他“主要靠你自己帶的藥，我只是起了一些引導作用，不用謝我，我該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眼睛四下張望，尋找離開這個“夢境”的方法。

　說起來，自己睡多久了?老爸定了中午在沁園飯點給大舅和舅媽接風，可別遲到。

　“神尊請留步！”

　少年突然撲上來，一把抓住顧雲傑手臂，他人看著瘦弱，力氣卻比想象中大，硬是將顧雲傑拉了回來。

　“神尊，您怎麽能這麽說呢?！我，我……就是您救了我，不會錯的！”

　顧雲傑看他因激動而漲紅的臉，突然有些詞窮，這孩子性子好像有點倔強……

　“神尊，我傷得很重，馬上就要死，而且身上的藥都用完了，根本不夠治愈我，是您渡來的靈氣救了我的命。”

　原來你能感覺到的嗎?我還以為你在那麽重的傷勢下早就深度昏迷，什麽都不知道了。

　顧雲傑扯扯嘴角，看來不認不行，但這種好人好事並沒有意義，夢裡的事情，能當真嗎?

　“神尊，謝謝您……”

　少年雙眼中浮起淚水，怔怔看著顧雲傑，突然嗚咽一聲，將頭埋在他肩膀上，小聲哭起來，哀泣聲傳來一股濃烈的悲哀，化作氤氳，將顧雲傑整個人籠罩其中。

　眼前一陣模糊，他在少年壓抑的啜泣聲中隱約看到了什麽。

　那是一幅幅轉瞬即逝的，流動著的畫面——

　比現在更加稚嫩，完全還是個孩童的少年出現在畫面中間，他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臉上有被毆打的淤青，沿著青石板路驚惶奔逃。在他身後，幾個大些的孩童辱罵著、追趕著，石塊雨點般落到他身上。

　寒冷的冬天，風雪呼號，少年裹著破爛的衣衫，頂著寒風，步履艱難地走向一戶破敗的院落，在一堵矮牆後邊蹲下來，借這片牆體暫時躲避能把人凍僵的風雪。他很快又站起來，原地跳動或跺腳，因為他腳上只有一雙單薄的草鞋，腳指頭早已凍得通紅。

　夜色沉沉，僻靜的街巷裡，少年悄悄探出頭，看著一間店鋪外堆積的垃圾。各種肮髒的東西積壓在一起，裡面混著已沒人要的，發餿變質的食物。少年摸摸肚子，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朝那裡靠近，在垃圾堆裡翻找可以吃的東西，他每找到一點就立刻往嘴裡塞，仿佛下一秒便會失去它們。

　下一秒，幾條惡犬從巷子拐角鑽了出來，後邊還跟著一道高大的人影，他們看到少年，頓時發出憤怒的咆哮，人影松開惡犬的繩索，一聲令下，目露凶光的獸立刻朝他撲過來……

　……

　顧雲傑甩甩頭，幻影消散，他的心情也完全改變了。

　那些令人揪心的一幕幕，就是這個少年的過去?

　應該是個孤兒，沒有人扶持照應，飽一頓餓一頓，顛沛流離，掙扎求生，能活到現在真的不容易。

　他的心一下軟了，亂糟糟的，不忍將少年推開，任他靠在自己肩頭哭泣。跟著，顧雲傑抬起手，輕撫他凌亂的頭髮，嘴裡胡亂安慰了兩句，然後將手貼在他背心裡，打算再輸一些靈氣給他。

　自己能給他的幫助，好像也只有這個了……

　靈氣剛剛融入少年體內，少年就是一怔，立刻從顧雲傑肩上抬起頭，手忙腳亂地後退。

　“使不得！神尊，我、我……”

　他“撲通”一聲又跪下去，額頭貼住草地，連聲泣道“傷勢已好得多了，絕不可再貪圖您的神威，神尊賜予我的已太多太多……我天生經脈殘損，五髒有缺，功用不全，骨髓中也全無靈性，注定了這輩子都是個低賤的廢人。”

　“我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竟能遇到神尊，不但救了我的命，連生來就有的缺陷也被您用神威修複，我……”

　等等，你說什麽?

　顧雲傑完全愣住了，怔怔看著少年凌亂的半長黑發。

　天生經脈殘損?

　五髒有缺，功能不全?

　骨髓中沒有靈性?

　注定了這輩子都會是個廢人，卻被我給修複好了?

　顧雲傑慢慢張開嘴，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

　怪不得自己剛才累得要死，搞半天，你小子不是因為受重傷體內才有那麽多問題，是你本來就有很大問題！

　就算這家夥不重傷，自己只要往他體內灌注靈氣，“看到”的也會是扭曲堵塞的經脈、功能不全的內髒、脆弱的骨骼……

　自己把這些都當成了重傷帶來的結果，一股腦兒的給他修複了。

　不但救他一命，還將與生俱來的殘缺一掃而空，怪不得他將自己看作了神尊。

　“多謝神尊，多謝神尊，我……我不知該怎麽報答您，唯有在此起誓，永生永世都奉您為尊主，聽從您的號令，性命神魂皆屬於您……”

　少年聲音漸低， 和嗚咽混合在一起，聽不清楚，顧雲傑沉浸在剛才的發現裡，也沒在意，他並不是什麽神靈，也不想當神靈，對這些誓言一笑而過。

　現在，他心裡除了有點兒意外和哭笑不得，更多是欣慰。自己救了個重傷的殘疾人，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他還這麽年輕，還沒過過好日子，確實不該無聲無息地消失掉。

　雖然不信命理，顧雲傑也要感歎一聲功德，只可惜這是一場夢境，如果是現實就好了，那自己就真正的救了一個人。

　想著方才看到的一幕幕，這少年從小到大經歷的悲苦心酸，顧雲傑覺得自己剛才那點兒辛苦算個屁，俯身將他再度扶起來，用手指幫他輕輕梳理著凌亂的頭髮，低聲問“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少年吸吸鼻子，啞著聲音道“……我叫葉黃泉。”

　我能修複萬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