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傑立刻停手，盯著下方。

　　怎麽會有輛警車過來?自己沒報警啊。

　　而且看這架勢……正義的男主角閃亮登場了?

　　心思一動，顧雲傑趕緊將彈弓放回架子上。

　　修理鋪門前，毛哥三人都驚呆了。

　　“孫……孫所長?”

　　毛哥一臉呆滯地看著孫浩，跟著抬頭瞪一眼二樓，咬牙切齒:“這孫子報警了?”

　　“你說什麽?！”

　　孫浩大喝，毛哥渾身一激靈，彈簧似的蹦起來，手貼褲縫站得筆直，兩個黃毛小弟躲在他身後，更是噤若寒蟬。

　　孫浩眉頭緊皺，目光掃視一圈，看到這滿地的亂七八糟，心裡已明白了幾分。當場大罵毛哥三人:“不學好的狗東西，又在欺負人！”

　　“不，不敢，不敢。”毛哥苦著臉，委委屈屈的小聲道:“是他先打我們。”

　　說完指了下二樓，顧雲傑站在窗邊，沒搭腔，也沒下去。

　　“放屁！”孫浩怒道:“你們還有不惹事的?二毛，警告你，我對你上次在所裡那5天的表現很不滿，應該再給你個15天，你怎麽想?”

　　“別，別啊孫所長，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一聽要給他安排15天，毛哥嚇得屁滾尿流，雙腿一軟，躬下身子哀求:“我就是來修電動車的，結果這孫子，不，這修理鋪老板的兒子把我打了一頓，剛才他又不知用什麽東西打我們，我跟小吉都被打了，疼得很，不信你看……”

　　他捂著屁股，轉身就準備脫褲子，孫浩生怕給辣了眼，趕緊喝止，抬頭朝二樓道:“我是轄區派出所的副所長孫浩，怎麽回事?”

　　“他來我們家敲詐過好多回，欠了一大筆修理費，今天還想修霸王車，我氣不過，罵了他兩句。”

　　顧雲傑邊說，邊揮舞老爸那個小本本，上面一筆一筆都記著呢。

　　“怕他們報復，下午我家都沒敢開門，結果晚上他們又來了，把大門搞成了這樣！”

　　顧雲傑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丟出去，不給毛哥辯駁的機會，又大聲道:“他們三個剛才還威脅要弄死我！”

　　“你打他們了?”

　　“沒有。”

　　顧雲傑矢口否認，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孫浩一個派出所副所長，可沒那麽多功夫仔細查，再說修理鋪外面出現鋼珠再正常不過，無法證明它們被用來當彈藥了。

　　“沒有嗎?”孫浩好像有點不信，但也沒糾結，他來這邊的目的不是為了毛哥這些小混子，關鍵還是……

　　回頭看了眼默默矗立在幾十米外的燈杆，孫浩又朝毛哥喝罵:“還不滾蛋?”

　　“啊，這就走，這就走。”

　　毛哥如蒙大赦，帶著倆黃毛小弟跨上電動車，正想離開，顧雲傑又高聲道:“孫警官，我家大門被他們弄得一塌糊塗，就這麽算了?”

　　“不急，我會讓人賠償。”孫浩擺擺手，示意顧雲傑不用在意:“麻煩你下來一趟，有件事想問問你。”

　　問我?

　　顧雲傑考慮一秒，果斷下樓。

　　警官問話當然要配合，再說了，自己並沒有報警，孫浩這位派出所副所長為什麽會神兵天降，恰到好處的出現在這裡，顧雲傑也是滿心疑惑。

　　“孫警官，請進來坐。”

　　拉起卷簾門，顧雲傑打開燈和飲水機，將孫浩讓進來。

　　孫浩觀察著有些凌亂的店面，看似不經意的問:“就你一個人在?”

　　“嗯，

父母回家休息了，我今晚睡這邊。”　　“怎麽，怕有小偷?”

　　“倒不是防小偷，店裡也沒什麽值錢東西，只不過……”

　　顧雲傑朝外面看了一眼，地上凌亂斑駁的紅漆形成一個個醜陋的疤痕，被昏黃路燈照著，顯得觸目驚心。

　　“我今天得罪了人，全家心裡都不踏實，怕他們搞些什麽……父母年紀大了，不想他們擔驚受怕，我這個年輕人守著就行。”

　　“嗯……”

　　孫浩點頭，突然感覺有點理虧。

　　維持治安、保護市民本來是他和同事們的責任，今晚要不是為了查看攝像頭的事意外來到這裡，自己壓根都不會知道，就在看似平靜的夜幕中，在他負責的轄區內，發生了一起混混騷擾小商戶的事件。

　　“這件事……”

　　孫浩清清嗓子，突然注意到櫃台上放著一個小本子，正是顧雲傑方才揮舞的，便拿起來翻看。

　　顧雲傑默默退到一邊，沒有打擾。

　　“這些……都是二毛欠你家錢的記錄嗎?”

　　孫浩一一翻閱過，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從前年底就開始了，修理費、煙錢、買水、洗衣服……借口還不少，這加起來得有幾千塊了吧?”

　　“四千多。”

　　啪！

　　孫浩一把將本子合起來，臉色陰沉，長呼出一口氣:“這本子借我帶走，我拿回去讓人統計清楚，連你家大門的清洗維修費用一起，放心，有人買單的。這幫混子最近又蠢蠢欲動想冒頭?冒一個我打下去一個！”

　　“多謝孫警官！”

　　顧雲傑大喜，老爸的血汗錢能拿回來了！

　　“不用謝我，應該是我感到慚愧啊。”孫浩連連搖頭:“基層警力嚴重不足，我們所裡一個個的都已經疲於奔命了，從上到下幾乎連軸轉，但還是有照管不到的地方，所以這兩年……”

　　他指指門外:“托明亮工程的福，整個長寧市增設了幾萬個攝像頭，都是高清的，統一聯網，大大減輕了我們的工作負擔，不然更艱難。如今城市大、人口多，情況又複雜，光靠我們所裡那幾十號人還真乾不過來。”

　　“完全理解，大家都很辛苦，所以我們盡量也不去麻煩各位警官。”

　　孫浩說完，朝門外走去，顧雲傑跟在旁邊，發現他看向了50米外那根裝著攝像頭的燈杆。

　　“不麻煩，應該的，其實今晚你就該早點報警。二毛他們幾個我知道，平常不過小偷小摸，混點飯吃，大罪是不敢犯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剛才看他們已經有點急眼了，要是真衝上去，把你怎麽樣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是，孫警官教訓得對，我盲目自信了。”

　　“自信……”孫浩突然笑笑，斜眼盯著他:“你真沒打他們?”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顧雲傑笑眯眯的。

　　“好吧，算你沒打，再問你件事。”

　　孫浩指著前方的燈杆:“你今晚有沒有看到人從那邊經過?”

　　顧雲傑一怔，怎麽問這個?

　　他還真沒看到人從那裡過，至少在他過來的時候，這條路上空蕩蕩的。

　　“……沒有。”

　　“沒看到嗎?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沒有。”

　　孫浩抬頭，瞥了一眼顧家修理鋪的招牌，又問:“你家平時都修些什麽，家電維修?”

　　“基本是家電吧。”

　　“監控攝像頭你們修過嗎?”

　　“攝像頭……”

　　顧雲傑一下警惕起來，自己剛修的攝像頭正是那根燈柱上的！

　　難道修出問題了?

　　“攝像頭應該很少修吧，稍等，我打電話問問我爸，一般都是他照管店裡，我在別的公司上班，不太清楚。”

　　“不用了，沒什麽事，我就隨便問問，沒看到就算了。”

　　孫浩搖頭，看來是打聽不出什麽了，不過這也不值得上心，本就是一件小事，或者說，一件好事。

　　攝像頭恢復了當然是好事，雖然好得有些蹊蹺。興許是技術公司的人看錯了，或者他們想渾水摸魚，多賣一個，於是好的也給說成壞的。

　　這種事並非沒有可能。

　　想到這裡，孫浩徹底放下了疑惑，拍拍顧雲傑肩膀，道:“不早了，我先回所裡值班，你自己當心點，這是我的手機號，二毛他們如果還敢來，直接打我電話。”

　　“謝謝孫警官！”

　　警車發動，朝外駛去，顧雲傑站在門前目送孫浩離開，直到車尾的燈光再也看不見，才一拍大腿。

　　他明白了！

　　“是那個攝像頭……”

　　他當時隻想著修好了監控，可以盯著毛哥等人，保障修理鋪和老爸的安全，卻忘記考慮城市監控的整體性——所有的監控攝像頭都被納入了專屬網絡，從各轄區派出所到分局、指揮中心、總局，甚至更高級別的部門。

　　通過網絡，他們能實時監控每一個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面，因此，哪個攝像頭在正常工作，哪個壞了，那是一目了然。

　　如果燈柱上的攝像頭已經壞了幾天，肯定早就被孫浩看到了，而自己將它瞬間修好，孫浩當然會起疑，於是過來查看。

　　“也算一個小教訓，下次對這種有聯網、有專人盯著的東西還是小心點，考慮周全了再修。”

　　看孫浩那樣子，攝像頭的事情他應該不會再追究，可如果是別的東西或別的人，就不一定有這麽好運了。

　　長舒口氣，顧雲傑現在肯定，孫浩的到來並非天降正義，而是去看那個攝像頭的，至於當場逮到毛哥幾人，則純屬意外。

　　當然，這個意外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好處，結識派出所副所長是一方面，另外……

　　“老爸那筆爛帳看樣子能要回來了，好事。”

　　……

　　轄區派出所。

　　引擎聲由遠而近，一路進入大院，值班大廳裡的小劉匆匆跑出去。

　　“孫所，您回來了?”

　　孫浩一把推開車門，將一個小本子丟給他:“算算，這上面總共多少錢。”

　　跟著，他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魚頭，你在哪裡?到所裡來一趟。”

　　“現……現在?”

　　對面傳來嘈雜的嬉笑聲，似乎正在搞聚會。

　　“那個，孫所長，我女朋友今天過生日，正帶她吃飯呢，能不能……”

　　“少廢話，現在，馬上！”孫浩氣不打一處來，提高聲音:“你如果不想來，可以，我親自來請你！”

　　“別，別！萬萬不敢勞動孫所長大駕！”魚頭驚得聲音都變了:“我這就過來，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