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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公墓看大門》第二章 老O
  我當時就楞了,心想這老哥煙早就戒了,酒也不怎麽喝,據他自己說每天必看中老年健康欄目,平時飲食保養都很注意,以前也沒出過類似的症狀,怎麽會突然中風了呢?這事兒可真是來得蹊蹺。
當我大中午趕到醫院的時候,得知老吳終於搶救過來了,但是嘴歪眼斜、口角流涎,只會“咿咿呀呀”的,話也說不清楚。看他那樣子,即使能治好以後也沒法上班了,暗地裡不免一陣唏噓。
果不其然,才過兩天就聽說上頭領導決定讓老吳提前退休。既然不是正常離職,福利待遇上還是差了一些,但也算過得去,只是考慮到他和老伴兒以後的日子,可實在是有點兒悲劇了。
而與這件事同時透出來的還有另一條消息——上頭決定對外再招聘一個人來補老吳的缺,而且很有可能是編制內的。
這無異於是顆重磅炸彈,一時間各色人等就像蒼蠅見了臭肉似的叮了上來。無論是替別人來走後門的,還是自己想轉正的,都削尖了腦袋往裡擠,每天你來我往,把我們對面的小辦公樓搞得比菜市場還熱鬧,各種潛規則的事兒自然不在話下。
但其實誰都知道這種“對外招聘”基本上就是做做樣子而已,人選八成早已經內定了,只是懷著一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心態罷了。
只有我比較安生,因為咱外地人一個,客請不起,禮送不起,還是老老實實該幹嘛幹嘛算了,是咱的終歸跑不掉,不是咱的想也想不來。反正誰來頂老吳的位子也輪不上我,連YY都可以省了。
沒過多久,招聘工作就塵埃落定了,但奇怪的是並沒有立刻公布出來。
隔了兩天后,我中午吃完飯突然感覺有些內急,就去廁所蹲大號。大約十分鍾後,等我回到傳達室的時候,就看見其他幾個同事圍著牆上新貼的一張紙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我也跟著湊上去瞧,原來那是新的值班表,上面還多出了一個名字,赫然寫著老圞!
只聽其中一個家夥說,咱中國人怎麽可能有姓“老”的?這不是咒自己嗎?乾脆姓“死”得了。你看,你看,名字還叫“老圈”,我靠!這尼瑪也叫人名?
他說完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旁邊幾個人也瞅著直樂。
我雖然當年高考失誤,沒進大學的門,但好歹也經過一年高三的“特訓”,平時看過的書也不少,在他們幾個當中絕對是文化人。而且在西藏當兵的那段時間條件太艱苦,連電視信號都收不到,所以我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研究個生僻字什麽的。現在看這幾個沒文化的俗人滿嘴跑火車,只差點兒沒當場笑噴,於是清了清嗓子說,瞎扯什麽呢,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咱中國自古就有“老”這個姓,金庸的《笑傲江湖》看過沒有?裡面的黃河老祖之一就姓老,叫老頭子。
他們幾個聽了我這幾句話,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但水平不夠又找不到詞兒來反駁。
先前那個人很不服氣,強辯說就算他姓老,也沒有叫老圈這麽難聽的。
我歎了口氣說,你眼睛是管出氣的啊,看清楚!後面那個字是“圈”嗎?
他轉頭又看了看,這才發現那個字雖然外面也帶個“囗”,但裡面的內容卻似乎複雜了一點。自己剛才一眼掃過去,根本沒經大腦思考就信口開河的亂念成“圈”了。可是嘴上卻兀自不服,故意將我的軍,就問那你說這個字念啥?
我不禁暗笑,心想咱肚裡要是沒貨,還真就被你問住了。於是給他掃盲說,那念luán好不,是團圓的意思。人家好好一個高大上的名字,怎麽從你嘴裡念出來立馬就銼了呢?要是不信,咱現場百度,賭一包煙,怎麽樣?
那小子鬧了個臊眉耷眼,又情知自己十有八九是輸定了,隻好不再言語。
我得意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好奇,這個新來的家夥名字這麽有個性,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果然,下午一上班,保衛處的頭頭就領著新同事來了。
我看到這家夥的第一眼只差點兒沒當場叫出聲來,原來他就是那天一個人抱著骨灰盒來下葬的黑衣男人!到這時候,我才醒悟過來當時他為什麽敢這麽橫,敢情人家是上頭有人啊。
而且,這家夥看起來確實不一般,現在這時節白天已經很熱了,他卻還戴著墨鏡,穿一件黑色風衣,乍一看跟黑幫老大似的,真不知道他是故意裝逼還是真傻比,果然人如其名,怎一個怪字了得。拜托,這裡是公墓不是公司,用得著穿這麽扎眼的行頭嗎?更何況你也不看看你身邊那保衛科領導穿得啥,後台再硬咱也得低調點兒好不好?
但話又說回來,別管是走後門還是靠本事,也別管一個送葬的為什麽會突然變成看墓的,總之這是人家的事,咱就是一個小小的臨時工,哪管得了這許多,反正誰來當差也不會在我碗裡多加一塊肉。
可旁邊那幾位就不同了,一個個眼神裡充滿了殺氣,就像這家夥搶了他們老婆似的,可又敢怒不敢言,看得我肚裡直笑。
從此,這個叫老圞的人就和我們在同一口鍋裡掄馬杓了。
當幾個同事得知他就是那天單人送葬事件的男主角後,不禁都嚇了一跳,同時也明白了此人為什麽能在這次“公開”招聘中力挫群雄,順利上壘,心裡更是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
而這個老圞也的確夠能裝逼的,天天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幾乎從來不跟任何人說一句話,一到了中午飯點兒的時候就自動消失,食堂根本見不著他的人影。我們紛紛猜測這家夥一定是和領導單獨開小灶咪西大餐去了,有“背景”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由於他始終不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就這麽神神秘秘的對誰都愛答不理,所以大家後來乾脆也不再搭理他,就任其自生自滅。而且在背後都不正經喊他名字,仍然還叫“老圈”,甚至半開玩笑的把他的名字直接寫成“老O”。
為了避免被孤立,我也隻好將錯就錯,隨大溜兒跟著他們叫了。
次數一多,也難免被這家夥當面撞破,不過他仍是那副臭德性,既不生氣,也不反駁,就好像默認了似的。
好吧,既然他自己都不反對,那麽接下來為了行文方便,我就用老O來代替他名字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倒很奇怪,那就是近來我一個人值夜班的時候再也沒有發生過突然睡著,然後做惡夢的事情,只是偶爾還會聽到一些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奇怪聲音,想想好像就是從老O來了之後開始的。雖然我並不知道原因出在哪裡,但還是感歎這段時間的罪總算受過去了,心中不免暗自慶幸。
又過了個把星期,天氣一天熱似一天。
這公墓雖然號稱全市最大,設施最好,環境最優,但領導估計也是全市最扣門兒。自己的辦公室足有七八十平方不說,套間裡還愣放了張雙人床,尼瑪我們傳達室裡卻連台空調都沒有。所以每年的一到了這個時節就是最難熬的日子,我忍不住又開始盼著上守夜了。
這天是我的早班,八點鍾來到公墓後正好和同事交接班。沒過多久老O也來了,這家夥還是照樣一句話不說,甚至連眼皮都沒翻我就坐在斜對面的桌上前翻起了報紙。
看到那身不合時令的黑色風衣, 我甚至懷疑他腦子裡是不是真裝了尿,總之這家夥簡直讓人生不出哪怕一丁點兒好感。有時候真想上去說一句,哥們兒,你可別把自己捂熟了!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汽車喇叭的聲音。我忙打開窗戶看,只見一輛奔馳S600停在門口處。司機搖下車窗,連比劃帶說的向我示意他們是來送葬的,請放行。
我向他後面望了一眼,發現這支送葬的車隊著實壯觀,大大小小來了二十幾輛,而且還是一水兒的高檔貨,最次都是台英菲尼迪FX,看來掛掉的這位仁兄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升起欄杆,然後走出傳達室,引導這些車子去停車場,老O則呆在屋裡負責登記核對相關證件材料。
過不多時,我忙完那邊的事,回到傳達室拿石灰水泥,便習慣性的湊上去看了看死者的信息。原來這個人是市裡一個小有名氣的民營企業副總,才三十八歲,算得上英年早逝。這麽年輕就掛了,難道是平時操勞過度,油盡燈枯了?
當然,這話是開玩笑,不過作為窮吊絲,暗地裡調侃一下土豪還是可以原諒的吧。甭管多有錢有勢,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而且葬在這公墓的人全都只能是盒子裡的一把灰,誰也別想搞特殊化。
老O這邊辦好死者入園的相關手續後,就和我一起帶著幾十口子人浩浩蕩蕩的朝墓園裡頭走。
直到這會兒,我才發現這次來的事主竟然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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