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心道不好，但反應力出眾的他在這危機關頭竟再次爆發。

　　和普通人不同，他在關鍵時刻的冷靜程度超脫以往。見那拳頭高速襲來，凌厲非但沒有恐懼，還快速地放開了手中的書。

　　小狐狸不會有事，而自己如果死抱著那本書不放，則很有可能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接著，他雙手快速架起，用兩條小臂阻擋住這一拳的同時，擰身向斜前方邁了一步。不退反進，這一招不僅出乎襲擊者預料，還將他所有的後招盡皆封死。

　　拳頭，是需要一定距離才會爆發威力的。可現在……襲擊者心裡產生了一絲微妙的不詳預感。

　　只見凌厲架住敵人右拳後，雙手成爪，兩隻手一起叼住了對方手腕。此刻，他背對著襲擊者，對方的前胸貼著自己的後背，而他的一隻手還被控制在凌厲手裡。

　　過肩摔！凌厲開了個大。

　　由於前後襲擊和反擊的節奏相當緊湊，襲擊者的衝勢尚未完全止住。在慣性的作用下，凌厲這一招運用得恰到好處。

　　“嘭！”灰色的身軀著地，逼迫著無辜的灰塵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然後，凌厲乘勝追擊。他翻身騎上襲擊者，用膝蓋頂住敵人胃部，右手掐住對方脖子，左手摁住對方一隻胳膊。情況，就在一瞬間反轉完畢。

　　冷汗，順著凌厲的額頭流下。他的反應快到連他自己都感到很驚訝。

　　“說，你是誰?”凌厲怒吼著，右手愈發用力。可惜，襲擊者用面紗蒙著面，無法看清他的真實表情。

　　“我、我是你大爺！”地上的人嘴倒是不依不饒。

　　呵呵。凌厲心中冷笑。他第一次跟著林娜，就被這家夥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讓自己這個偵探的臉往哪擱！

　　“你是林娜的租戶吧！啊?是不是?”凌厲繼續大吼，不止手上發力，身軀也漸漸向下沉去。

　　或許是感受到了壓力的變化，又或許是聽到了林娜這個名字，地上的人不吭聲了。

　　凌厲心底發笑，表面上卻說:“實話告訴你，我是林娜請的保鏢，專門盯著你這個變態跟蹤狂。走！跟我去警察局！”

　　說著，他渾身發力，手上拽住這位租戶先生的衣領，一把將他挒了起來。

　　“我不是跟蹤狂……”租戶先生喘著粗氣，雙手握住凌厲的手腕，卻沒有任何想要反抗的跡象。

　　“不是跟蹤狂?難道我弄錯了?不對啊！你不就是唐茂陽嗎?那個一直蒙著面的租戶！”凌厲的手沒有放開，表面上還表露出了一些不屑之色。

　　“我是唐茂陽，可……我真的不是一個跟蹤狂！”這一次，換成他大吵大鬧了。

　　“嗯?莫非林娜坑我?靠！你等著！我去找她理論！”凌厲甩開唐茂陽的衣領，一把拾起地上的書就要往林娜家跑。

　　他在裝傻。

　　唐茂陽的弱點很明顯是林娜，這一點凌厲十分清楚。而面對這樣的人，如果想讓他真正地親口說出自己的弱點，以及漏出更多的破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擺出一副天真誠實的傻瓜樣兒，並作為一個鼓勵者和聆聽者，來進行這項缺德的套話工作。

　　對，很缺德。但凌厲不在乎。反正自己沒出賣良心，而且還是工作需要，最多……就是給那些弱點被他知道的人添點堵罷了。作為一個偵探，該有的職業操守和道德準則他還是齊全的。

　　所以，告密這種事他是不會做滴！

　　果然，一看凌厲要往林娜家走，

唐茂陽不幹了。他一把抱住凌厲還算結實的身軀，死活就是不撒開手。　　“你跟我走，你跟我走，我告訴你一切！不要去找她。我求你了，不要去找她！”

　　唐茂陽的聲音裡充滿歇斯底裡，凌厲甚至在考慮他的精神狀態會不會又對自己造成什麽危險的影響。

　　確實，兩人剛打過一架。而之所以唐茂陽會襲擊凌厲，其實也很簡單。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被有歹念的混蛋跟蹤唄！

　　“這……好吧。”凌厲表面上不能慫。他解開唐茂陽的“擁抱”，跟著這個有些頹廢的男人回到了他的房子。

　　這屋子不大，只有一間臥室，雖然窗外陽光完全透不進來，但這裡依然終日拉著窗簾。凌厲掃了一眼吊燈的開關，看到滿是灰塵後，心知這家夥竟然連燈都不怎麽開。

　　真行，這地方都不用改裝，都可以直接拿來拍恐怖電影了。

　　凌厲心裡吐著槽，他一點不害怕。因為除了沒有光，這裡的一切都還算正常和整潔。

　　獨身男人的家，能保持到這個程度就已經很不錯了。

　　“好了，這沒有外人了。說說吧，怎麽回事。”凌厲大刺刺地往沙發上一坐，瞬間開啟了智障大爺模式，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地“逼迫”著眼前人的心理防線。

　　唐茂陽沒有脫下他的偽裝，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似乎在緩和自己的情緒。

　　凌厲趁他不備，快速掃了眼周圍的房間。但在他這個角度，唯一可以一覽全貌的，其實只有廁所一間屋子而已。

　　不過，夠了！他轉瞬間收回了目光，繼續保持之前的姿態。凌厲已經找到自己要的了。

　　有問題，雖然不大，但凌厲依然推出了些東西。

　　眼前的人……很可憐。他心道。

　　廁所沒有鏡子、出門蒙面、跟蹤自己喜歡的女房東，這三件事情放在一起，其實已經差不多接近謎底。但現在，凌厲卻開始擔心自己的方法是否還有繼續的必要了。

　　唐茂陽的臉毀容了，而且絕對是非常非常重的傷。重到……他自己都不想看到自己的臉。這就是凌厲的推測。

　　“我不想這樣，但是……”唐茂陽吸了吸鼻子。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你知道嗎?我不想這樣，真的，我沒有想要跟蹤她，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幫助她。我向你道歉，我以為你才是跟蹤狂！我想、我想我愛上她了。真的，我對天發誓，我沒有任何想要害她的想法。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要看看她……”唐茂陽哭了。

　　他緩緩地揭下了自己的面紗，露出自己那張堪稱災難的臉。

　　在那一瞬間，凌厲呆住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驚呆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入目處，幾乎毫無完膚，臉上那些條狀的皮肉相互粘連著，像一隻隻蛆蟲橫臥在臉上。黃色的猙獰的傷疤和已經結成黑色的痂在臉上無處不見。就連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也會被這張臉嚇回去，並永遠不敢再爬出那“美麗的地獄”一步。

　　凌厲倒吸一口氣。說實話，他有些被嚇到了。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不要再傷害眼前這個家夥最後一點殘存的脆弱的心。

　　“好吧，其實我不是她的保鏢。”凌厲攤開手，剛才那副討打的模樣瞬間散去，換成了他真實的一面。

　　“我是一個偵探。林娜小姐讓我來找她的……嗯……網友。今天他們約在咖啡廳見面，你看到了不是嗎?林娜小姐一個人在裡面等了三個小時，可她的網友卻一直沒有來見她。而她在咖啡店旁看到了你，所以把你，這個從來沒有露過臉的神秘房客當成了她的網友，並在回家的路上聘請我來找尋真相。”

　　這是第一次，凌厲自己快速地解釋了這麽多話。他微笑著，努力擺出一副樂觀積極向上的姿態，並在最後用“從沒有露過臉”這幾個字來試探了一波對方目前的心理狀態。

　　如果對方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或者說非常討厭別人提到自己的容貌，那他有可能繼續歇斯底裡。

　　但是，連凌厲都沒想到，唐茂陽竟然會這樣說:“呵。是啊。我確實從來都沒有露過臉。我怕嚇到她……以前，我也曾想過，說……如果、僅僅是如果，我……嘗試不戴裹面的紗巾走出門去，讓世人接受我這一副、這一副尊容……呵呵。可我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東西，別人怎麽就可以接受了呢?”

　　唐茂陽垂下頭，但卻沒有帶上那面紗。

　　凌厲搖搖頭，忽然向窗邊看去，正好看見佳織坐在那兒，默默地低著頭。

　　壞了！大爺的！凌厲簡直想抽自己一嘴巴。怎麽把佳織忘了呢?我真是有夠笨的！

　　“你沒事吧?剛才霧太大，我沒看到他……”誰知，小蘿莉竟然先說道。而聽她的口氣，她居然在道歉！

　　哦——我想起來了！我讓她放風來著！果然是小孩兒！回去哄哄就行了。嘿嘿嘿……既然你這麽義薄雲天，那我只能恬不知恥一下下嘍！

　　凌厲擺擺手，表示沒事的同時順勢向唐茂陽問道:“那冒昧地問一句，你的臉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唐茂陽苦笑:“呵。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自己造的、自己作的……我，明明不是一個消防員，身體素質不夠格，沒當上。但我就非得作，非要去湊別人的熱鬧。那是……一年前吧！一起縱火案，最後案子也沒破。但當時我在現場，消防員還沒來，可一戶人家有三個小孩兒困在樓裡了。呵呵……我也沒想這麽多，就衝進去救人。人……倒是救出來了。三個小孩兒安然無恙，可是，我進了重症監護室。一個多月，足足一個多月啊……我才拆下繃帶，可以重新看一看我……隻零破碎的臉。諷刺的是……那三個孩子，過來慰問我這個救命恩人的時候，竟然被我的臉嚇哭了。好笑吧！哈哈哈……”

　　唐茂陽的淚沒有散去，恐怖的臉上又洋溢起了笑容。

　　“最後的最後，我得了個見義勇為獎，給了我幾萬塊錢，那家人也把我的醫藥費報銷了。可是……一個多月沒去上班，再加上我的臉。我失去了工作，只能離開那個地方，到郊區找個便宜點的房子，再找些臨時工的活兒做做。掙點錢，給自己養養老。我有自知之明，不會有女孩子看上我的。可我……竟然動了感情……”

　　唐茂陽緩緩地說完，把頭埋進懷裡，無聲地哭泣著。

　　凌厲沒有多說什麽，就連一向躁動的小狐狸，此時也只是探出了頭，眼睛流露出悲傷和同情的光。

　　“行了。別說我了。你是個偵探，去幫……去幫我的房東吧！那個網友不是我，我不可能和一個女網友相約見面的。”他再次帶上了面紗，轉身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凌厲笑笑，非常識相地站起身，大踏步走向門口。但在門外，他停住了。

　　“你有沒有興趣……做個整容?”他問道。

　　“呵，我會沒想過?”

　　凌厲再笑笑:“我可以讓你的臉恢復你信不信?”

　　“哦?”唐茂陽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笑，“什麽時候偵探事務所還可以代替醫院了?”

　　凌厲嘴角翹起。他雖然不是醫生，但他是靈能者啊！因為徐峰的事，凌厲專門向冷漠請教過關於復活的事。

　　而關於用靈治病救人的內容也間接地了解了一點。簡單來講，靈這種東西，如果治病的話，用生白骨活死人這句話來概括就相當不錯。

　　“呵呵，你信不信吧！”凌厲沒有正面回復，反倒是直接自信地一問。

　　唐茂陽做不出疑惑的表情，只是愣了半晌，小心翼翼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有條件，你跟我走一趟，去見你的女神我的主顧一面。”凌厲瞬間回道。

　　“呃……”唐茂陽有些措手不及，“我不去。我也不需要你的醫治。”說著，他就想關上門讓凌厲離開。

　　可誰知，凌厲卻堵住門，繼續說:“你仔細想一想，我完全可以讓你變得很帥。再者說，我就是讓你去解釋一下你的身份，又不是讓你去那裡揭傷疤。不會吃虧的。”

　　唐茂陽停止關門的動作，倚在牆邊，似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跟著凌厲去林娜的家。

　　“好，但你不能讓我摘面紗。”唐茂陽說。

　　“好。”凌厲瞬間答應到。

　　他當然不會讓唐茂陽摘面紗，可……不代表林娜不會讓他摘。

　　其實，在凌厲看來，林娜對於唐茂陽的同情絕對會比自己多得多。

　　要知道，佳織是一個非常善良的鬼。在她的天生感知中，善人所攜帶的靈和惡人所攜帶的靈有天壤之別。就像凌厲可以看到侯興堂身上殺過人之後的紅色的靈，佳織在善惡這一方面的感知相當靈敏。

　　而很明顯的，林娜是個好人。

　　…………

　　兜兜轉轉，兩人終於來到了林娜家門前。而這一次，凌厲沒有叫小佳織去放風。他可不想在聽到小蘿莉的委屈道歉。

　　感受著小臂傳來的微微陣痛，凌厲心底唉聲歎氣。為什麽自己現在一個運用靈的攻擊招式都不會啊！好歹隨便會一個防身也好啊！

　　可惜，冷漠一句“自己悟去”就把他給打發了。

　　冷漠這個混蛋……凌厲暗地裡咬牙切齒。

　　但他有什麽辦法?只能自己悟唄！真煩！

　　拉回思緒，凌厲敲響了眼前的門。

　　“來了！”一個不是林娜的聲音響起。

　　嗯?有點熟悉啊！這是……嗯?等等！唐、唐、唐、唐蕾！

　　“你好！”門被打開，唐蕾的面孔浮現。

　　“咦！凌厲！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