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這是，哪裡?”

易知余睜開眼睛，望著潔白的天花板。

渾身都在劇痛，他剛想要坐起來，就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傷勢太嚴重。”

旁邊有人語氣冷漠地說了一句，像是在解釋情況。

易知余轉過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滄瀾坐在一張椅子上，嬌小的身軀隱藏在黑袍下，望著窗外剛剛升起的朝陽。

他試圖理解眼前的處境，但是大腦一片空白，短時間內很難回憶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

努力想了一會兒，他只能暫時放棄，問道:“這是哪裡，我又，為什麽會昏迷?”

滄瀾許久沒有話說，身體一動不動。

就在易知余以為是不是自己聲音太小，打算再問一遍的時候，忽然聽見，房間內，響起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滄瀾從椅子上蹦下來，在旁邊接了一杯水，走到床邊。

“渴不渴?”

易知余愣了一下，然後說:“謝謝。”

他強忍著痛苦再次想要坐起來，但是雙臂軟趴趴的，根本不聽使喚，只能像隻蛆一樣在床上扭了兩下，以失敗告終。

滄瀾並不嘲笑他，也沒有說話。

她的體型太過嬌小，身高只有一米四，易知余看著她一隻膝蓋頂住床沿，然後爬上床，跪坐在自己枕頭邊。

一股難以形容的苦味傳入鼻腔，滄瀾經常研究各種毒物，這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易知余正在疑惑她想要做什麽的時候，就感覺到一隻小手托住自己的後腦杓，將自己的頭抬高了一些，隨後她另外一直手拿著水杯，遞到自己唇邊。

望著眼前的水杯，易知余心中泛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他從小在南州盛天大都長大，那是個被稱為世界上最混亂的地方，他所居住的城外河道裡每天早晨都飄蕩著新鮮的人類屍體，犯罪上演在各個角落，警署是當地最大的暴力集團，高高在上地統治著所有的邪惡勢力。

易知余從記事起，就是個跟在流浪漢身後撿垃圾吃的孤兒，所見所聞，只有各種黑暗與齷齪，在他的習慣性認知中，受傷了就要一個人躲起好，慢慢舔舐傷口，絕對不能將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一直到加入了基金會以後都是如此。他從未體驗過被人照顧的感覺，從未有過。

沒有人能夠拒絕溫暖，易知余下意識地張開嘴巴，大口吞咽杯子裡的水。

水是涼的，但是喝進肚子裡，卻泛起一陣暖流。

從頭到尾，滄瀾都保持著沉默，她從床上爬下去，面容隱藏在寬大的黑袍中，易知余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卻安心許多。

“繼續睡吧，我會待到你恢復為止。”

她又回到了那張椅子上，繼續望著窗外的朝陽。

易知余疲憊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的，他想要多看幾眼，不願很快睡著。

她的腿很短，坐在椅子上，雙腳都碰不到地面，恍惚中，易知余看到她兩條纖細的小腿在空中搖晃了兩下，動作輕盈，像是個歡快的小女孩。

“謝謝你……”

……

……

滄瀾轉過頭，易知余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已經進入了夢鄉。

幾束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一片安寧祥和。

……

……

“你先別激動，聽我狡辯，呸！聽我解釋。”

高樂頓時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生怕女人誤會。

梁婉失去了視覺，自然不可能睜開眼看清自己身前的場景，她剛剛從荒誕恐怖的夢境中脫離，大腦還一片混沌。

隨後她就聽到了耳邊男人的聲音。

解釋?解釋什麽?

梁婉這才有功夫感知一下周圍的環境。

自己……好像是在一個溫暖的地方，耳邊能夠聽到輕微的嗡鳴聲，還有暖風，應該是開了空調。

高樂看著她眉頭痛苦地皺起，可能是意識到了異常，接著抬手摸了摸胸口。

不出意外，直接摸到了皮膚，沒有衣服。

“咳咳！”

再不解釋就沒機會了，高樂趕緊說道:“我早上出門的時候，看你昏倒在路邊，就像把你送到醫院，但是你突然醒過來，說不能去醫院，我只能先把你帶回家了，你身上都是血，我量了一下體溫，都快四十度了，我怕你醒不過來，就想先幫你緊急處理一下傷口……”

“夠了。”

梁婉製止他繼續說下去，雙手在身邊摸索了幾下，問道:“我的長袍呢?”

高樂四下看了看，想起自己放在外面沙發上了，趕緊跑過去拿給對方。

梁婉接過長袍，披在身上，重新將自己包裹結實，然後摸索著下床。

“這邊，這邊。”

高樂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胳膊，給她引導。

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生氣，但看這個樣子，應該是生氣了吧?

高樂心裡有點愧疚。

本來自己是做好事的，不應該有這種心情，可是對方一個瞎女人，本來就弱勢，自己沒有經過同意就去剪人家衣服，感覺還是有點過分了。

“大門在哪裡?”

梁婉感受著黑暗中，那一道若有若無的紅色絲線，有些焦急。

“你要出去，那不行的，你受傷很嚴重，如果不處理一下傷口……”

“我知道！”

梁婉語氣有些重。

她緊接著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解釋說道:“我沒有在生你的氣，謝謝你救了我，你是個好人，我不能拖累你。”

梁婉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她已經被嚴重汙染，理智已經開始扭曲，甚至說不定已經將這個陌生人也汙染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但至少不能再和對方繼續接觸下去。

“我走以後三個小時，你一定要去爭端仲裁院，找到一個叫突發事件部的辦公室，跟裡面的人說基金會三個字，然後把遇到我的事跟他們講，會給你報酬的。”

其實沒有報酬，但是經過檢查後，後勤部會用冥水幫助消除汙染，然後進行記憶消除，將對方再放回來，重歸普通人的生活。

眼看女人執意要離開，高樂也著急了。

“不行，至少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退燒之後再走。”

他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

梁婉時間緊迫，當然不能繼續在這耗著，況且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傷勢對她來說，其實無所謂。

就算是受重傷，a級調查員的體質也足夠強悍，一般人根本攔不住。

梁婉繼續往前走，想要強行掙脫。

她力氣確實很大，但她怎麽也想不到，撿自己回家的這個“普通人”，力氣更大。

“哢。”

屋裡響起一聲脆響，這是骨骼脫臼的聲音。

梁婉身體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轉過頭。

自己的胳膊，斷了?

氣氛有些凝固，高樂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趕緊松開手，同時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疼不疼?”

話還沒有說完，隨著他貿然松手的動作，平衡被打破，梁婉本來失去視覺後就不適應，現在直接站立不穩，栽倒向一旁，腦袋正好撞向旁邊的門框上。

“砰！”

一聲悶響，她都來不及吭聲，便再次暈倒過去。

空氣安靜的可怕。

高樂張了張嘴，望著倒在地板上的女人，有些發懵。

“所以，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愣了一會兒，隨後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床邊的剪刀和一堆醫療用品。

“要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