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盧象升之後,袁方奉父之命又去探望了孫承宗。
這天,他身穿進士服,帶著禮物,拿著袁可立的官帖來到了孫府,官帖上面寫明了持帖人的身份和來意,袁方把帖子和禮單遞了進去,不多會兒,一個五十多歲的管家就恭恭敬敬的出來把袁方迎入府中。
袁方來到廳堂,見孫承宗端坐在太師椅上,袁方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學生袁方拜見恩師!”
孫承宗面帶笑容地點了點頭,問:“你就是袁方?”
“正是學生。”
“上茶!”
一個家仆忙不迭地端來一壺茶,放在大廳右側的茶幾上。
孫承宗一指茶幾旁邊的方凳:“請坐!”
“多謝恩師!”
袁方坐下之後,孫承宗道:“你的答卷用‘以攻為守’來破題,上下承接得也很好,且能夠切合遼東局勢,更讓為師欣慰的是觀點與為師所想一致。”
我的答卷?袁方努力地回憶卻一點印象也沒有,殿試之前的那幾天,在他腦子裡已是一片空白,面對孫承宗的讚揚他又不得不回應,便隨口應道:
“學生認為一味地防守,最終必將陷入被動。”
袁方一邊說一邊觀察孫承宗的眼睛,孫承宗目光有神,並無半點疑惑的意思,當袁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孫承宗用眼光鼓勵袁方繼續說下去。
他不得不往下說,作為一個穿越者對於遼東是怎麽回事他還了知道一些的,由於得到孫承宗的認可,內心不禁飄飄然起來,“自廣寧失陷,巡撫王化貞節節敗退,放棄整個遼西走廊。依學生之見,我們應該以山海關為依托,主動向建虜發起進攻……”
孫承宗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他心事重重地打斷了袁方的話:“你還年輕,雖有報國之志,還需要在實戰中歷練呀!”
袁方還想在孫承宗面前多表述自己對遼東的看法,怎奈此時孫承宗的老管家又進來了,他在孫承宗耳邊低語一陣後,孫承宗便端起茶杯要送客。
袁方不無遺憾,這次見面如此的短暫,他起身告辭,孫承宗拍著袁方的肩頭熱情地說道:“年輕人前途無量,有時間可以多來府上坐一坐,關於遼東局勢我們日後再來探討。”
孫承宗說完就讓他的管家把袁方送出大門。
回家的路上,袁方心想,孫承宗是個大人物,事情必定很多,反正已經認過門,下次再去就方便多了,能夠攀上這樣的老師還怕沒有前程嗎?剛才孫承宗說還要在實戰中歷練,這是要重用自己呀!
他想著想著就回到了自己家門口,看到表妹楊愛在大門口和幾個小女孩在玩踢毽子,楊愛見了袁方跑到他身邊道:“阿哥家裡來了好幾個人,是找你來的。”
“是嗎?你認得他們嗎?”袁方一邊走上台階一邊問。
楊愛一蹦一跳地跟在袁方的後面:“不認得,我一個也不認得。”
袁方來到廳堂見到了葉廷桂,葉廷桂果然把幾個哥們約了過來,在袁方的記憶中,這幾位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有幸的是這幾位都在這次殿試中考取得了功名,他們是:
葉廷桂、汪喬年、鄭鄤、華允誠和秦羽明,一共五個人,這五人可了不得,全都是新科第二甲的進士。
袁夫人正在廳堂跟五位客人提起殿試那天所發生的事,這件事正是袁方發生穿越的事件,袁方自己是一點也不記得了。袁夫人看到袁方進來了就沒再說什麽,只是笑呵呵地向客人們道謝:“殿試那天多虧了幾位的幫忙!”
五人中年齡最長的汪喬年連忙起身道:“袁方是我們的兄弟,
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其他幾位也紛紛向袁夫人表示不必謝之類的話。
袁夫人見袁方回來又向他囑咐了一番,一定要好好的感謝這五位年兄。
袁方對娘十分的敬重,他對袁夫人道:“娘,這五位年兄就是孩兒的兄長,他們對孩兒的情誼孩兒一輩子都會記在心上。現在孩兒與五位兄長有許多話要說,堂前說話不方便,我帶兄弟幾個去後花園喝茶聊天去。”
袁夫人笑道:“去吧!去吧!翠兒早就在那裡為你們準備好了茶水。”
五位來客拜別袁夫人,就跟著袁方來到了袁府的後花園。
後花園有一片桃林,一條石板路通向林中的一座涼亭。
陽春三月,春光明媚,枝頭桃花點點紅,綠樹婆娑,桃紅柳綠春滿園。
六人沿著石板路來到涼亭。
“歡迎幾位公子入座品茶!”翠兒為六人沏上了熱茶。
“翠兒,我們兄弟在此有事相商,你回去吧!”
翠兒行禮道:“多謝少爺,翠兒這就回。”
“幾位年兄別愣著了,都坐下吧!”
大家坐定之後,汪喬年首先端起了茶杯,他品嘗了一小口,陶醉地說道:“春風拂面,花香茶更香,面對此滿園桃花,我們不如效仿古人,來一個桃園結義。”
袁方十分讚同:“這是個好主意,三國有個桃園三結義,我們就來個桃園六結義。”
秦羽明端起了茶杯,提出了反對的意見:“我們六人都是儒雅之士,桃園六結義很有些江湖之氣,不可不可。”
葉廷桂看到六人全都是新科進士,而且都穿著進士服,他建議:“如今文人好結社,不如我們就叫‘桃園六居士’。”
汪喬年撫掌道:“好!好!好!在這桃花滿園的春天,有六位新科進士,結為‘桃園六居士。’”
鄭鄤、華允誠、秦羽明一致讚成‘桃園六居士’的提法。
袁方也同意不用“結義”一詞,的確是用“桃園六居士”比較妥當,如果是效仿三國的桃園結義,那就必須論出大哥小弟來,袁方是這次新科進士當中年歲最小的,才十七歲,在這六人當中當然也是最年輕的,汪喬年和葉廷桂年齡都是三十七歲,他二人是當然不讓的大哥,其他三位也都是二三十歲的年紀,袁方被處在小弟的地位,他心裡面當然是不樂意的。
而“桃園六居士”則屬於結社形勢的組織,在明代文人結社是個很普遍的現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功能主要有詩酒之社、時文之社和宗教之社,“桃園六居士”應該歸屬於詩酒之社的范疇,其成員之間的關系也是相對的平等的,並不以年齡論長幼。
文人雅士相聚必然談詩論文,六人在涼亭內以茶代酒,好不熱鬧。
熱鬧了一陣之後,大家開始議論各自的前程。
翠兒提了一籃子的點心來到涼亭,籃子裡一共有五盤點心,翠兒一盤一盤地端上石桌,道:“夫人讓我送點心過來,你們都嘗嘗,全都是剛出爐的,還熱著呢。”
六人圍坐在石桌前,一邊喝茶一邊吃著點心。
鄭鄤關切地問汪喬年:“歲星兄,聽說你準備去刑部?”
汪喬年微笑道:“謙止弟,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呀,我現在已是刑部主事了。”
秦羽明羨慕道:“歲星兄一出仕就是個正六品,小弟佩服之至!”
一旁的葉廷桂道:“恭喜歲星兄,可以留在京城。我可就慘了,要去山東,不日就要上任。”
袁方趕緊問葉廷桂:“青菜兄在山東是何職位呀?”
葉廷桂解釋:“我不是在山東任職,現在擔任的是戶部山東司主事,準備陪新上任的山東都司兼山東總兵楊國棟去山東上任。”
汪喬年道:“楊國棟?他不是同年楊吉雄的父親嗎?”
“正是。”葉廷桂道。
袁方想起在國子監祭酒吳宗達院子裡的一幕,他說道:“我去拜訪吳先生的時候,在吳先生家門口碰到楊吉雄和孫之獬,我聽孫之獬說,楊吉雄他父親準備去山東上任。”
汪喬年輕蔑道:“我聽說,這個楊國棟是魏忠賢的養子,他的這個山東總兵是花錢買來的。”
鄭鄤提醒袁方:“仲南年弟,你與令尊即將去登州,可千萬不要與楊國棟父子走得太近。”
袁方自豪地說道:“我和家父是上前線打建虜的,跟他楊吉雄走不到一起。”
鄭鄤向葉廷桂建議:“青菜兄,不如你跟戶部申調,把你的山東司主事改為登萊司主事,這樣你就可以隨袁撫台去登州,不用跟著魏忠賢的走卒楊國棟了。”
葉廷桂接受了鄭鄤的建議,準備回去就向戶部提出申調,袁方聽了很是高興,他與葉廷桂是同鄉, 這一路有葉廷桂在,他應該不會很寂寞,雖然葉廷桂比自己大很多,但平時關系處得不錯,現在又有同年之誼,而且又結為了桃園六居士,年齡的差異影響不了他們之間的友誼。
袁方有兩世的記憶,知道魏忠賢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和四十孫,不用審也知道這個楊吉雄是魏忠賢的四十孫之一,他提醒自己,現在正是魏忠賢把持朝政的時候,離朱由檢鏟除閹黨還有五六年的時間,在這幾年裡,一定要提防被這個楊吉雄暗算。
如果被那些閹黨小人給暗算,自己的宏偉大業也難以實現了。
至於自己的宏偉大業是什麽,在他心中還相當的模糊。
但是他心裡也清楚,現在只是天啟二年,魏忠賢的勢力還沒有達到高峰,所謂的五虎五彪目前還不齊全,魏忠賢還在網羅走卒的階段。
在閑聊中,葉廷桂告訴袁方,那天在囚車裡面的人是王化貞,王化貞是首輔葉向高的弟子,遼東巡撫,因廣寧之敗而入獄,遼東經略熊廷弼也因廣寧之敗而罷官,回家聽候查處。
提到廣寧之敗,六人又議論了一番,直到天色漸晚,五人才起身告辭。
熱情好客的袁夫人,要留五位新科進士在府中用膳,五人婉言謝絕,袁夫人給每位都送了一份厚禮,一是感謝這幾位殿試那天,袁方在貢院突然昏過去的時候,他們伸出援手;二是為袁方今後的仕途鋪路,廣結朋友。
俗話說,一個朋友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袁夫人認為為廣結朋友而花錢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