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藍色衣服的瘦高個男人坐在出租車裡用力地用手對著臉扇風,手掌打出來的微風拂過皮膚,把本就冰涼的皮膚又帶走了一絲熱量。他趕緊放下手,可一停下來,燥熱感又從毛孔裡迫不及待地滋出來,這手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
“還是第一次在六月份來西興市呢,這一下飛機我就受不了了。”
早晨6點就起床,急匆匆地才趕上10點半的飛機,結果飛機因為天氣原因受到了航空管制,折騰了兩小時才起飛,經歷了兩個半小時的路程,等到了西興市已經是下午3點了。下了飛機後排隊等行李,等出租車。在又耗費了一個小時後,終於坐上了出租車。
“到底是年紀大了,和年輕的時候不能比了,現在出個差真的半條命沒了。早晨6點就起床,折騰一天了還沒到酒店。我20多歲剛工作的時候,出差可別太積極,公費旅遊啊,路上顛一天沒感覺的。”瘦高個男人歎了口氣。
“主要問題在於,是突然改了時間,非要我們提前到這。和鑫瑞集團約的是下周一見面看工地,偏偏要我們早點到這裡提前自己看一遍。也沒提前告訴我們,昨天臨下班才說,搞得我手忙腳亂,家裡一堆事情本來還等著周末處理,就因為這件事,昨天還被老婆一通數落。”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黑色休閑服的胖男人,大腹便便。飛機的勞頓讓他很不適應,上車了還氣喘籲籲。
“不過這我也理解,之前不就是被合作方擺了一道嘛。明明有問題的地方被提前新做了手腳,現場人多又不讓細看。那個項目公司被坑了不少,項目負責人都被開了。”瘦高個男人說。出租車關著窗,他感覺有點悶,順手開了手邊的窗戶,細密的雨絲瞬間飄了進來。
南方六月的雨雖然不大,但是細密又綿長。整個空氣變得非常濕潤,潮濕感讓人難以忍受。這種天,雨傘就如同雞肋,雨打在臉上讓眼睛睜不開,撐起來了又擋不了多少雨。
“這個窗,不開悶,開了這雨毛在臉上太難受。到處都這麽潮濕,車裡的坐墊也是。”瘦高個趕緊關上窗,手摸在坐墊上,歎了口氣,“我是不喜歡這種陰沉潮濕的感覺。”
西興市是濱海省的省會城市,作為一個沿海南方城市,一到六月就進入黃梅季節,陰雨綿綿,一個月沒幾天能見到太陽,整個城市死氣沉沉。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個別不得不出門的行人有氣無力地走著。人們都皺著眉頭,低著頭,專心避讓著地上的水坑。
整個城市的高樓大廈此時也黯然失色,連路過的標志性建築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西興市的標志性建築在之前的國際會議期間大放異彩,一下子成為了新的旅遊景點。西興市的市民被突如其來的大量遊客搞得不甚煩擾。一段時間,成為西興市的媒體熱門。
“你還不錯了,瘦還是好的。你看我。”胖男人一邊擦著汗,一邊捂著衣服,“別看我熱得冒汗,我身體裡面悶得很,皮膚表面冷得要命。”
“黃梅天就這樣的。一看你們就不是南方人。”司機朝後視鏡晃了晃眼睛,“我們早習慣了,雖然難受,但是沒有黃梅天的時候我們又不能適應啦。黃梅天吃點楊梅,很好吃的,楊梅只有這個天才有。”
三個人東南西北地開始吹牛起來。
“你們去的高新區啊,是西興的新城。人麽還不多,不過配套設施都不錯啦。離本地人說的市中心麽是有點距離,不過公交車也能坐到,打個車也快的。
”司機說,“前面拐個彎就到了,你們的酒店就那幢很高的樓,看到沒?” “師傅,那鑫瑞大廈是哪幢?”瘦高個男人扒著司機的凳子,把頭壓得低低地,想從車前玻璃尋找到鑫瑞大廈的影子。
“鑫瑞大廈?我開了這麽久的出租車,好像沒有聽說過。”司機皺著眉頭,在腦海裡努力搜索著。
“就是這附近的爛尾樓,爛好幾年了。”胖男人說。
“啊,我知道了。你們這麽一說我就知道了。”司機恍然大悟,眉頭立刻舒展開了,“離你們酒店不遠,就一個紅路燈。就那,能看見。”司機搖了搖頭,“鑫瑞大廈是什麽我不知道,不過爛尾樓挺有名的,當年還說要做高新區和西興市標志性建築的,結果建了才一半就聽說開發商資金鏈斷裂,爛到現在了。”
“這地段還不錯吧,爛在這裡也是可惜了。”
“那是,最近房價漲得厲害,拍地價也高,爛尾樓的地原先偏的不行沒人要,現在值錢的不得了。”司機對著右邊努了努嘴,“酒店到了。”
兩個男人迫不及待地拿下行李,辦理了入住。
“今天睡個好覺,明天中午走過去好好看看。這個懶偷不得,要是被坑了,就等著回家吧。”
6月17日周日的中午,高新區一片寧靜。
周末,區裡的互聯網公司也沒有人來上班了。辦公樓和馬路上,人和車寥寥無幾,沒了往日的喧囂。到了中午,只有無聲的小雨還在飄落,證明著時間還在流逝。
高新區派出所的民警也開始昏昏欲睡。今天高新區派出所格外的平靜,平時每天也有個一兩起醉酒鬧事,夫妻吵架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可今天一上午電話鈴都沒響起,連辦戶籍的群眾都沒有。
“真是奇怪了,今天好安靜啊,還真是不習慣。”民警小王看著電話,不知道做什麽好。一整個上午,又不敢上網,又不想看卷宗,直愣愣地發了一上午的呆。
“給你休息下還不好?忙慣了閑不下來了是吧。夫妻吵架,同事打架每天鬧哄哄的。我最不喜歡下雨天出警,下雨天出警多難受,衣服鞋子沒有一次不弄濕的。民警沒事,說明治安好,如果天天都能閑著,我看也挺好。今天沒事的話,我也可以準點下班,正好今晚女兒生日。”民警老張拿起茶杯。一上午茶葉已經衝泡了好幾次,還散發著淡淡的茶香。
“我們區也是的,幾年前一片荒涼,還有點大案。才四年就變高新區了。原先我們這裡還是鄉下,現在都快變主城區了。聽說新開的樓盤要5萬一平,房價是瘋了吧。”
“畢竟花了大力氣搞平安城市,再加上人們有點錢了,也犯不著去搞違法亂紀的事了,不是前段時間還評上了‘最幸福城市’嘛。不過這個房價真是高得離譜了,這麽偏還賣這麽貴,以前這地方城裡人都看不上,說我們是鄉下人,現在一個個也開始‘上山下鄉’了。算了,我也沒錢買,家裡的房子守牢住住好了。”
“誰不知道張哥是家裡等著拆遷的人啊,現在城裡人都羨慕你這種。越有錢的人呐,越會哭窮呐。”
小王酸腐的語氣把辦公室裡所有人都逗笑了。
鈴聲響起。
“鑫瑞大廈園區內?好的,立刻出警!”老張掛下電話,一臉沉重:“發生案件了。”
鑫瑞大廈是2013年末開始建設的高新辦公園區,因為拿地早,離市裡面還比較近。經過四年發展,周圍又建成了幾個新園區,租入一堆互聯網公司。2014年開始,房地產突然變得不景氣,開發商鑫瑞集團資金鏈緊張,主體框架搭好後,房子就爛尾在那。整個園區好幾年都沒有人管理,遇到陰雨季節黃泥滿地,行人車輛避之不及。
但是偏偏今天中午,有兩個人進來勘查工地。
“這個樓盤爛尾了4年了,一共三幢,從外面看起來,房屋主體結構還可以,整體框架質量也還可以。”瘦高個男人用手敲了敲水泥。今天他們兩個穿了一套工地服,趁著沒人溜進了樓盤。
“這爛泥地真難走,一走一個坑,你看我的鞋,一塌糊塗。”胖男人一邊走著一邊嘟囔,他在泥地裡走得晃晃悠悠,還不時被黃泥和石塊絆著,肥胖的身材讓他行動起來極其不便“走得我一身汗。”胖男人拿出濕巾,著急地擦著臉上和脖子上的汗珠,手忙腳亂。邊說話邊走路,一分心,手上的濕巾掉在了地上。
“哎呦!”胖男人正尋思著趕緊結束回去休息,猛然聽到一聲叫聲,尋聲望去,看著瘦高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走在前頭,不知道被什麽狠狠被絆了一下。
“什麽東西啊,害得我摔一跤。”瘦高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用腳狠狠地朝著那玩意踢過去。
這一腳,把原本被黃泥和雨水覆蓋的東西給踢了出來。瘦高個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地上的那個東西。這一根直直的東西,在黃泥中透出皮膚的顏色,東西的一頭分明是五根手指。
“啊!!!”
胖男人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他本能地定在原地,眼看著瘦高個慌慌張張向他跑來。
“怎麽了!怎麽了!”胖男人趕緊蹣跚地向瘦男人小跑去。
“有個胳膊啊!有死人!”瘦高個嚇得驚魂未定,臉色煞白。他用手使勁地搓了搓臉,剛才摔跤沾上的黃泥糊在了他的臉上,可他絲毫沒感覺到。
瘦高個喊道:“報警,趕緊報警!”
兩個人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連輸錯了好幾次後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指頭,接上了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