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喧鬧的美食街和商圈，來到四環路的邊緣。這裡的路口是十幾天前發生重大車禍的原地址。當時，我和雩霏霖就是在這裡，親眼目睹延迷果從死亡狀態複生。

　　延妙璃駕駛的超跑停在十字路口前，距離紅燈轉變為綠燈還有五十秒時間。

　　“六月二十號發生的車禍，你們三個人恰巧在場。”

　　把手臂靠在車窗外的延妙璃偏著頭，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口中的“三個人”，除了我和雩霏霖之外，還有一個人物——延迷果。但有關車禍的事我從沒有告訴其他人，我相信雩霏霖也不會將這件事透露給其他人。看樣子，就算我和她守口如瓶，想要深入其中的人也能通過自己的能力獨自調查到事件的全貌。

　　“不必隱瞞。這種程度的事實，大抵瞥一眼報紙就能明白。”她輕笑，“當時有很多目擊證人，說是有位小女孩被撞飛了，兩腳還在不停顫抖，但就在眨眼間，那位小女孩就消失不見了。”

　　說到這裡，輕笑逐漸轉變為大笑:

　　“聽上去真是荒唐。”

　　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我真的很難相信她就是延迷果創造出來的人格。不過想到這裡，我的大腦不禁冒出一個想法:

　　“延妙璃，你是延迷果用來自我保護的‘裝置’?”

　　聽罷，她把頭轉了回去，看到對方的細微動作，我覺得自己問對了點。

　　“免得你瞎想，我就老實點承認。沒錯，按你的說法，我就是那樣的裝置，用來保護延迷果不受傷害的裝置。”

　　“或者說是人格。”雩霏霖補充了一句。

　　紅燈在這時變為綠燈，延妙璃再次掛擋，整輛車在引擎聲的籠罩下衝了出去。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們要去哪。”在周圍的街道化為殘影的時候，我提醒道。

　　“墓地。”

　　墓地?

　　我的大腦飛速旋轉，最終停留在“掃墓計劃”這四個字上面。

　　是麽，這大概就是延妙璃此行的目的。看來她已經了解得非常透徹了——關於我和雩霏霖在這十幾天內收集有關延迷果情報的事。

　　我靠在椅背上，雙眼自然地閉合。

　　有股強烈的預感一直盤旋在腦海中——那種事情即將被完美解決的預感。

　　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在糾結下去了，畢竟，如今正坐在前方駕駛超跑的這位酷酷大姐便是現實中的延迷果，至少我知道她並非是飽受痛苦的異常。

　　“不對。”在我閉眼休息的時候，從雩霏霖口中傳出質疑，“你......不，這副身軀的本名是叫延迷果?”

　　“沒錯。”把控方向盤的延妙璃頭也不回。

　　“延妙璃是你後來更改的姓名?”

　　“是的。”可能是覺得這種事沒什麽好隱瞞，她爽快地承認了。

　　“外人根本不知道你體內的雙重人格，在外人看來，延迷果只是簡單地改了個名字而已。那麽，既然在外人看來，延迷果本體沒有死亡，我們究竟要去誰的墓地?”

　　嗯?！

　　我猛地睜眼，沒想到雩霏霖這家夥腦袋還挺靈光，我剛才為什麽沒想到這件事。

　　“其他人不知曉延迷果的死亡，並不代表我不能為她建造墓地。”

　　“所以，我們去的是......”

　　“延家的墓地，延迷果的父親延牧、延迷果的母親張懷欣，以及我的母親......延迷果。”

　　通過車內後視鏡，

我能透過墨鏡隱約看到延妙璃落寞的眼神。　　延迷果對她而言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只是簡單的創造者或者被替代者這樣的身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做那樣的結論恐怕太過於草率。

　　不過令我有所改觀的是，外表酷炫且個性惡劣的延妙璃居然也有對他人動情的一面。但是雩霏霖並沒有在意有關延妙璃的細節，她只是在仔細思考各種謎題的解釋。

　　“仔細想想，如果是幽靈的話，怎麽可能會被實物干涉?”雩霏霖按住額頭，自言自語道，“假如延迷果是書上經常描述的幽靈，那卡車根本就不會撞上她，她也不可能有被觀測和不被觀測這兩種狀態。”

　　說到這裡，我也心生疑惑，依照雩霏霖的推論，延迷果應該擁有兩種狀態:一是沒有死亡，不被常人觀測的狀態;二是陷入死亡，可被常人觀測的狀態。

　　本來以為地縛靈是無懈可擊的答案，但沒想到那卻是咖啡店老板和假冒術士的謊言。

　　她不是地縛靈。

　　如此一來，謎團籠罩，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說到底，為什麽會促成這兩種狀態，而又是為什麽延迷果無法被常人觀測?

　　而知曉一切答案的人，如今就坐在我身前。

　　延妙璃所駕駛的超跑早已脫離四環路的范圍，這一次，我和雩霏霖並沒有受到油罐車的突然襲擊。

　　一切都是那麽虛幻，卻又如此真實。

　　出租車與油罐車對撞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記得當時雩霏霖的不作為還讓我久違地生氣了一把。雖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我依然無法控制體內的怒火。

　　我想，這或許跟季園楠的那個事件有關。那時的我遺忘了事件的細節，無數的空白佔據大腦，我卻無法延伸回憶。

　　“哈啊。”

　　哪怕回想也沒有絲毫作用，我靠回椅背，乾脆把視線投向窗外。

　　周圍的風景早已不是中心處的高樓大廈，群山環繞的綠植逐漸籠罩視野。無法想象這輛超跑到底開了多快，我只知道如今我們的位置已經脫離十環之外。

　　這輛車正在往西稷山的方向行駛， 恐怕再過不久就能看見郊外的國際機場了吧。就在我這麽想的同時，不遠處赫然出現七個大字:信歌市郊外公墓。

　　“到目的地了。”

　　話音剛落，延妙璃熟練地在公路中間進行飄移，接著停到公墓前的停車場上。

　　被暈眩感侵襲的我想要伸手抓住雩霏霖，不料被她反手一掌打回座位上。

　　“車門不用關也無所謂，反正不是我的車。”

　　看到我的糗樣後，延妙璃發出看似很大度的嘲諷，領著雩霏霖走進墓園。我鄙夷地輕哼一聲，關緊車門後跟上了她們的步伐。

　　此前從未來過郊外的公墓，頂多在九環路和東明山的墓園上過香，這倒是一次新奇的體驗。

　　轉悠了大概有兩百米，可以說是墓園的最深處，在這裡橫躺著的估計都是信歌市的歷史人物或者各種有名氣的大款。然後，在路道中心的一顆柏樹旁，我看到了延家的墓。

　　“延牧，因故去世;張懷欣，因故去世......”

　　我仔細默念墓碑上的字。我很清楚，這兩位已逝之人並不是我的目標。我對著延妙璃的視線往柏樹一瞥，發現了刻在樹乾上的字:

　　延迷果。

　　1974-1986。

　　因故去世。

　　細小到幾乎無人能發現的字，如此淒涼如此粗糙的字，便是延迷果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

　　簡直，令人難以接受。但是，好像又沒有那麽令人難受。

　　我轉過身，冷笑一聲。

　　或許，我內心某處已經乾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