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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荊軻》第一百五十七章 嬴政的糾結
秦王宮。

嬴政迷茫了。

今天下午手一抖,就把韓非下了獄。

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只能先吃晚飯,對著一根羊大骨踟躕不定。

一邊是自己喜歡的法家學者,一邊是必須放在首位的秦國利益。

現在告訴他韓非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母國,是韓國派來干擾秦國東進謀略的。

這事要是落在別人頭上,嬴政都是直接殺,才不會這樣猶豫。

但那是韓非,是韓非啊!

自己追他的文章追得廢寢忘食,還想等他再作新文,怎麽能就這樣殺了?

可韓非入秦不是為了秦,是為了韓國。

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為秦所用,也決不能讓他落在別人手裡。

年輕的嬴政是個兼聽諫言的明君,不然也不會經常推翻自己的決定,

鄭國是一個例子,本來都要被殺了,一句“為秦建萬世之功”,讓嬴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鄭國渠的確是利國利民的水利工程,那就留下鄭國一命,讓他完成工程,然後趕他出秦。

逐客令又是一個例子,李斯一上書,把利弊、關系全都一條條地擺出,讓嬴政看清、接受,然後改變自己的主意。

嬴政不懂這個李斯說出來的話怎麽就這樣有說服力。

因為好有道理……

而向來淡定的李斯從沒像今天下午這樣急衝衝地入宮請見。

大概是因為韓非新作的那篇《奸劫弑臣》。

那是一篇批判奸臣迎合君主心意來取得君主的親近和寵愛、然後借助術(手段)來控制君主的文章,這種奸臣被稱為擅主之臣。

嬴政在讀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想到了身邊的幾個近臣,最先冒出眼簾的是李斯。

他覺得李斯不是那種臣。

也只有無能的君主才會被臣子控制。

李斯以往提出的每一條治國理政的策略都是在嬴政深思熟慮、權衡各方之後才得以實行。

嬴政和李斯,是明君和能臣的組合,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在這種君臣關系中,臣子向來處於弱勢,況且又來了個韓非,李斯就不再像往常那樣自信。

《奸劫弑臣》的確容易引起誤解,李斯很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

他擔心這篇文章會讓嬴政心生猜疑,沒準是韓非的離間計。

而離間別國君臣的策略正是李斯的建議,他如今也嘗到了那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不管是急於為自己辯解還是純粹地為秦國著想,韓非都不能再留在嬴政身邊。

以李斯的才辯和邏輯,說服嬴政是很輕松的事。

李斯下午來請見,短短幾句話就達到了目的。

只要把韓非的真實意圖往細作上靠,那就是犯了嬴政的忌諱,下獄是片刻之間的事。

但要讓他真的殺了韓非,這位年輕的君主顯然還被自己的私心所牽住,遲遲沒有下旨。

李斯便打算來添把火,免得夜長夢多,給韓非鑽了空子來說服。

一旦給了他這個機會,那就能把死人給說活,說不利索還能寫,總之不能留他。

而嬴政在關了韓非後,很難過,要一個人靜靜。

他的晚飯時間,也不許任何人打擾。

李斯就坐在偏殿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還蹭了一頓王宮的飯。

終於等到嬴政踱步出來,急切地上前聽他的決定。

嬴政揣著袖子,看著李斯欲言又止,歎了口氣搖搖頭:“韓子大才,殺之可惜,但如你所說的,他終歸是個細作,賜鴆吧。”

李斯竭力藏起將要浮上臉的笑意,皺緊眉頭作遺憾狀,端手欠身:“臣遵旨。”

他是九卿之一的廷尉,秦國的司法部長,

掌刑獄,給個犯人賜毒酒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毒酒不一定立即致人死亡,如果毒量不夠或是純度不高,那也死不了。

李斯給韓非的鴆酒裡,下足了料,那哪是在酒裡下毒,明明是在毒汁裡摻酒。

鴆毒是廷尉府的常備毒藥,配成一壺濃濃的鴆酒之後,很快就要送往城北王獄。

李斯親自監送。

而距嬴政做出決定不過剛剛一刻時間,他就反悔了。

送毒酒的車隊離開沒一會兒,宮裡來的傳令官就抵達廷尉府宣令。

“傳王上口諭,赦免韓國來使韓非,即刻出獄,遣回驛館看押待命。”

廷尉府的人當即追上李斯的車隊,傳達這一消息。

而車裡的李斯在聽到這口諭的第二句話就閉目睡著了,親隨怎麽都喊不醒。

他立刻明白主人的意思,這是要裝作沒聽見啊。

等韓非飲下毒酒,事後只要上報成沒來得及阻攔,這事就了了。

親隨朝來人揮了下手:“廷尉疲累,正在小憩,不便打擾,有什麽事稍後再說。”

傳話那人也不多說什麽,自己吃的是廷尉府的飯,要是還想要這個飯碗,就得聽廷尉的。

之後就一直默默跟在車隊後面,朝北郊王獄前進。

……

……

兩刻前。

鹹陽城的另一邊,蒙將軍府門口。

蒙毅:“……我跟荊兄一起去,小弟認識人,一定能救出韓子的。”

荊軻感激地望著他,初次見面就志同道合,這小弟人不錯,看起來是個鐵憨憨。

“有勞了,蒙兄弟大義,那我們——”

“大什麽義?”段靈兒攥緊他手心,要把這不聽話的丈夫給擰成麻花,“你今天哪都不許去,馬上跟我回驛館,明天就回濮——”

她話沒說完,突然身子一軟往下倒去,荊軻以迅雷之速穩穩接住媳婦兒,又意外地看向她身後的呂萌。

“是……你打的?”

是的,是呂萌一掌打暈了段靈兒,擊在她後脖頸,靈兒哪裡受得住,當場昏睡過去。

呂萌拍拍手:“別廢話,再囉嗦韓子就要沒命了,趕緊把人送去我屋,我跟你們一起去。”

荊軻哭笑不得,橫抱起段靈兒跟她進府,一路小跑,送靈兒進了呂萌的屋。

這下問題是解決了,沒人再攔著自己救韓非,但靈兒醒來後,一定會扒了自己的皮。

“好!”呂萌拿起“秦王摸過的”劍,一臉壯志,“我們要怎麽救?”

話音剛落,她忽地悶哼一聲倒下,中了蒙毅的“黑手”,被他妥妥抱在懷裡。

隨即被放上了榻,跟段靈兒躺在一起。

“不能讓小七去,她沉不住氣,會壞事。”蒙毅說。

荊軻抽了下眉,簡單粗暴真有效。

“好了,”蒙毅安置好呂萌,興衝衝轉過身來,“我們要怎麽救韓非呢?”

荊軻:“……你沒想好?”

蒙毅:“我以為你想好了。”

“你不是說認識人嗎?”

蒙憨憨搖了搖頭:“不是認識,只是聽說,聽過有那麽一個犯人,在王宴上喝醉酒,衝撞了王上,就被關到這裡來小懲,不是什麽大事,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

荊軻:“那你剛才怎麽說……”

“只是為了讓你夫人放心,誰想到她寸步不讓啊。”

荊軻頭頂滑落三條黑線:“……”

所以你其實根本就沒認識什麽有用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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