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比鬥在現實世界中，沒有像玄幻小說中常常描寫的那樣，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鬼哭狼嚎。

　　也沒有打完之後的百裡內寸草不生，被夷為平地的場景。

　　有的只是停在岸邊的畫舫瞬間化為了粉末，以及同時消失的李波和風建春兩人。

　　在岸邊等了一夜的光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過程。

　　隨著森林公園的運河中傳來一陣陣“哢嚓”聲，運河岸邊多了兩個略顯狼狽的身影。

　　“主人！”

　　“滾開！”

　　等在岸邊的光頭，一見二人出現，便迎了上去摻住了李波的胳膊，卻被李波一把甩開，重重地撞在旁邊的樹上，昏了過去。

　　風建春見狀哈哈一笑:“李波，你沒打贏我也不用亂發脾氣呀。你可別把他弄死，這狗腿子你不要，就送我好了，我還可以廢物利用，拿他去還些人情。”

　　風建春這倒不是開玩笑，他還真有這個打算。光頭可是特殊部門名單中重要的通緝犯之一，給曹軒送去還真能還上幾分人情。

　　“哼，說的好像這一架是你打贏了我似的。”李波冷哼一聲，輕藐地白了風建春一眼。“這廢物你想要盡管拿去，不過，是死的，還是活的，就要待會兒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只是李波口中所謂的打架，卻哪裡是打架那麽簡單，說是鬥法還更加貼切一些。

　　既然是鬥法，那就不是比拚拳腳上的功夫，那是比拚“宇宙在手，萬法由心”的境界。

　　只是這次的比試，兩人心裡都明白，對方都沒有使用出自己的底牌，只能算作是雙方的一次測試，一次彼此對對方實力的測試。

　　現在對於測試的結果，雙方還是滿意的，畢竟對於邪修也好，道修也罷，實力才是獲得平等話語權的基礎。

　　風建春愣了半晌，很是不悅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折騰了一夜就是陪你玩兒?現在咱是不是該談談正事兒了?”

　　李波望著天邊剛剛泛起的魚肚白，淡淡地道:“正事兒昨晚不是都談過了嗎?你現在覺得我有沒有資格和你合作?”

　　“昨晚談過了?”風建春又是一愣，忽然若有所悟，不確定地道:“你是說合作弄死你媽?你是認真的?”

　　李波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昨晚說的都是我的心裡話。”

　　“行，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的目標不會只是葉宜靜，我要滅了整個陰山派，包括你！”風建春冷冷地說道。

　　“隨你的便。”李波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轉回頭望著天邊的魚肚白說道:“我只要她死，是那種神魂俱滅真正的死……”

　　說到這裡，李波停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道:“風建春，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知道你心裡有許多的疑問，但我現在已經來不及為你解答了，白天是不屬於我的……”

　　李波苦笑了一下，接著道:“我知道你認為我神經不正常，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弄死了那個女人，我李波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風建春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剛想說話，卻被李波製止。

　　“你別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毀滅陰山派，但是在我看來那就是個笑話。你知道陰山派在哪兒嗎?你知道陰皇是誰嗎?你知道怎麽破掉不滅神魂咒和魔神之體嗎?”

　　“哈哈哈，”李波一陣仰天大笑。“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想要毀滅陰山派，

這不是笑話是什麽?”　　“這些……你都知道?”風建春再不淡定，無比震驚地問道。

　　李波很滿意風建春這副震驚的樣子，笑著微微點了點頭。

　　突然，李波雙手抱住腦袋，神情也變得痛苦不堪，不過卻拚命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風建春:“他醒了……記住……我……的……”

　　李波斷斷續續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不爭氣地閉上眼睛，頭也垂了下來，就仿佛是一個困倦無比的人，說著話就睡著了。

　　風建春看著旁邊垂首而立的李波，心裡瞬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摒起的雙指抬起來又不情願地放下。

　　此時的李波，看上去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只要一指下去，風建春自信可以輕松弄死對方，但是他猶豫了。

　　不是因為他不想趁人之危，只是因為他被李波剛剛的話說得有些動心。

　　風建春不擔心找不到陰山派的老巢，也不擔心破不了不滅神魂咒，畢竟這是他這三年來，琢磨最多的兩件事，多少心裡都有些底氣。

　　只是李波問題中透露出的其他信息，讓風建春無比的意外和震驚，所以他才猶豫了。

　　陰皇居然還存在！

　　葉靜宜居然煉成了魔神之體！

　　還有，李波怎麽會知道這些秘辛……

　　突然，風建春看到李波緩緩抬起了頭，並且轉向了自己，隨著他的雙眼緩緩地睜開，一股恐怖的氣勢排山倒海般朝他壓了過來。

　　這一刹那，風建春感覺就像是被一頭洪荒猛獸盯上一般，心底一陣顫抖，頓時就汗流浹背。

　　這，還是剛剛的李波嗎?

　　許久，李波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對著天邊剛剛露出的朝陽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他吸得很深，也很久，就仿佛是要將天地間的靈氣一股腦地吸個乾淨。

　　待到李波一口濁氣呼出後，他才背著手重新看向了風建春，只是不見了之前的那股恐怖氣勢。

　　“昨晚你倆談得還愉快嗎?”李波像拉家常一樣平淡地問道。

　　風建春愣了楞，也不言語，皺著眉頭凝視著對方。

　　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感覺眼前的人與昨夜裡的李波，簡直是判若兩人。

　　“我的時間不多了……”

　　“白天不屬於我……”

　　“他醒了……”

　　風建春忽然想起先前李波說過的話，此刻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一些。

　　“你是誰?”風建春出聲問道。

　　“哈哈哈，”李波大笑著搖了搖頭:“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約你來的人是我。”

　　風建春:“你這話什麽意思?”

　　李波微微抬頭，看向了風建春頭頂上方，露出一副欣賞著寶貝的樣子:“當你帶著魂首，第一次出現在雍和宮前的胡同口時，我就注意到了你。一個沒修煉過我陰山派秘法的人，居然能得到魂首的認可，這很令我意外。”

　　“你，你是陰一銘?”風建春大驚，在他記憶中，能清楚認出他頭頂上魂首的人，只能是陰一銘。

　　李波笑著搖了搖頭:“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魂首認可的人。這樣，你便有了見我的資格。”

　　“呵呵，”風建春冷聲笑道:“就憑你這話，我就確定你不是陰一銘，因為陰一銘不會說我沒資格。”

　　“哈哈哈，你說的沒錯。一銘在你手中吃了幾次大虧，他是不會這麽看輕你的。不過我不一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世人在我眼中都是些豬狗而已，要不是你得到了這顆魂首的認可，你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員。”

　　李波雖然是和風建春說話，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風建春頭頂的上空，眼中也盡是癡迷的神色，仿佛這世界上能讓他在意的，只有那顆看得見摸不著的水晶骷髏頭。

　　就在這時，暈死在樹坑中的光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此時怯怯的來到李波身邊，恭敬道:“主人！”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將光頭扇飛了出去，李波冷冷地看著地上掙扎著往起爬的光頭，道:“陰奴，我允許你出聲了嗎?”

　　“對不起，主人！”

　　“啪！”又是一記耳光，將剛剛爬起來的光頭再次扇飛了出去，只是這次他卻再沒有掙扎著往起爬，已然又暈死了過去。

　　“聒噪！”李波又重新抬頭看向了風建春頭頂的水晶骷髏頭，有些癡迷地呢喃道:“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孔老二啊孔老二，你真不愧是儒道聖人！”

　　李波呢喃中的話，風建春一字不漏的都聽在耳中，只是他卻聽得雲裡霧裡，不明白李波這是在感歎什麽。

　　但有一點他是可以確定的，李波對他的水晶骷髏頭很有興趣。

　　風建春一動不動，靜靜地站在原地。

　　剛剛李波扇光頭的兩巴掌，他還是有些畏懼的。不是怕李波也會扇他耳光，而是畏懼李波被打擾後，表現出的那種無所謂的狠辣，就像是抬手拍死一隻嗡嗡亂叫的蚊子那樣，不會去思考，也不會猶豫，只要一巴掌讓它安靜就好。

　　之前李波看向他的眼神讓他心驚，風建春不認為自己在此刻李波的眼中，會比被稱作陰奴的光頭強上多少，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去當那隻傻蚊子。

　　風建春沒有去打擾李波欣賞自己的水晶骷髏頭，反而靜靜地思索起李波的話，他有種感覺，這段話一定包含著某種字面以外的其他秘密，很可能就和自己的水晶骷髏頭有關。

　　“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

　　這句話風建春最是熟悉不過，應該說但凡學《易經》的人，都熟悉這句話。

　　這句話是出自《系辭》第四章，相傳它是孔子五十歲時學《易經》時所著，總論《易經》大義，是後世學《易經》之人必修之書。

　　全文為:

　　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

　　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

　　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

　　與天地相似，故不違;

　　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

　　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

　　安土敦乎仁，故能愛。

　　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

　　這一章雖隻寥寥數語，卻是《系辭》中最重要的一章，至少風建春是這麽認為的。

　　開篇第一句“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這是孔聖人對《易經》的肯定，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孔聖人肯定了《易經》的世界觀，認為天地萬物，宇宙中的一切法則都包含其中，評價不可謂不高，這也是為何後人將《易經》尊為群經之首。

　　如果《系辭》只是拍上兩句《易經》的馬屁，也就不會被後人奉為經典。該章後面所點出的“幽明”、“生死”、“鬼神”，不僅提出了問題，更是如指路明燈一般，為後人指明了解答問題的方向。

　　尤其是對於真正的修道之人來說，說是貫穿修行始終的金玉良言也不為過。

　　什麽是幽明?什麽是生死?什麽又是鬼神?

　　看不到的即為幽，看得到的就是明！幽明即為陰陽的一種形態。

　　所以天堂是幽，極樂世界是幽，天宮是幽，神仙、佛祖、上帝都是幽;

　　生前是幽，死後是幽，陰間、地獄是幽，妖、魔、鬼、怪是幽，精、氣、魂魄也是幽。

　　而其余所能被看得到的一切，便是明，便是陽。

　　孔子在《系辭》中所言的，“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便是講明了通曉陰陽的方法——當你了解了一切看得到的，便也就明白了看不到的。

　　而這對幽明的認知，便是修道的境界。

　　生死，不過是從開始返回終點的過程;

　　至於鬼魂、神靈，不過是精、氣、神的變化而已。

　　風建春在腦中將《系辭》這段內容反覆琢磨了幾遍，忽然腦中靈光乍現，他有些想明白了。

　　他想到了天鼎中所見到的那場獻祭，一場將他們信奉的神靈作為祭品的獻祭，最後便隻得到了這三顆水晶骷髏頭。

　　當時風娘娘隻告訴了他，三顆水晶骷髏頭蘊藏著她一族的全部傳承，而且還是風建春明悟真我的向導。

　　只是風建春這麽久了，除了發現自己的這顆水晶骷髏頭會吞噬寺廟裡的佛門法力，便再也沒有發現它的其他用處。

　　直到此刻，風建春結合著《系辭》中的內容仔細一琢磨，一直以來的疑惑，自然而然地就揭開了。

　　水晶骷髏頭為什麽會有三顆?那是因為它是風娘娘精、氣、神所化。

　　至於風娘娘蛇女神靈一族的傳承，便是蘊藏在水晶骷髏頭的靈魂記憶。

　　而自己獲得的這顆無法觸摸到的水晶骷髏頭，如果猜的沒錯的話，便是風娘娘精、氣、神中的“神”！

　　“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不測謂之神。”風建春想到了《系辭》中又一句話，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