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午餐,因為有老爺子在場,唐家兄弟倆都有些放不開,規規矩矩地吃飯,話都不敢多說。
老爺子習以為常,邊吃邊和風建春聊著天。
“聽老魏說,風小子你廚藝不錯,什麽時有空讓老頭子我嘗嘗你的手藝?”
老爺子隨意夾了一筷子涼拌茄子,嚼了幾下就咽了下去,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就只能吃些軟糯的東西,對吃食早就沒了什麽興趣。不過,想起和自己情況差不多的老魏,曾經對風建春的廚藝讚不絕口,便才有些好奇。
“您老說笑了,我哪會什麽廚藝,不過是魏少準備的食材好。食材本身的味道就好,我只不過是簡單的弄熟了,沒加什麽佐料,保持了食物那分原本的味道而已。”風建春也夾了一筷子涼拌茄子,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後咽下,接著道:“就像這涼拌茄泥,加了蒜泥和醋,反而茄子的本味吃不出來了。”
“是啊,很多原本簡單的好事情,卻被人為的加了太多的佐料,反而就變了味道,結果能吃的出本來味道的人,也就沒幾個了。”老爺子點頭讚同,不過話裡的味道卻也變了。
風建春明白老爺子這是意有所指,有感而發,已經不是在談論飯菜,而是引向了更高的高度。
風建春對政治沒有半點興趣,也就裝作沒聽見,埋頭吃起了飯。
“老魏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外表忠厚的小泥鰍。”老爺子不滿地道。
風建春嘿嘿一笑,道:“天上的斑鳩,地下的泥鰍,泥鰍可是好東西,有補益脾腎、除濕退黃、補中益氣等諸多功效。剛好我知道一道生薑泥鰍湯,最適合老爺子您這個年紀的人享用,您平時倒是可以多吃點。”
老爺子把筷子一擱,瞪著眼說道:“哼,小滑頭少來糊弄我,天上斑鳩,地下泥鰍,那是說兩個東西一樣是黑的,一樣的滑不溜秋,少往好聽裡說。你說你,年紀輕輕不學好,放著一身本事不好好專研,天天就操弄些耍嘴皮子的本事。算命騙錢這種下九流的事情,趁早別再幹了,老頭子我革了一輩子命,從不相信算命、改命之說。”
風建春也放下碗筷,撓了撓鼻子,輕聲反駁道:“老爺子,您這話說的不對,至少有三處錯誤。”
“我倒是要好好聽聽,我說的哪裡錯了?”老爺子一聽,立刻就拉長了臉,向後靠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風建春輕輕一笑:“首先,我是觀氣不是算命,類似與中醫的望聞問切,不過我比他們高明一些罷了,能看的到一個人的陰陽五行之氣,從而判斷出其人未來的氣運。”
“還不是和算命的一樣?都是用嘴皮子糊弄人的把戲。”老爺子不滿地插話道,顯然不承認這一點。
風建春也沒介意,繼續說道:“其次,算命的是中九流,而不是下九流。
下九流是,一巫、二娼、三大神、四敲梆、五剃頭、六吹手、七戲子、八叫街、九賣糖。可沒算命的啊。
中九流是,一舉、二醫、三風水、四批、五畫、六相、七僧、八道、九琴棋,可見自古算命看相的,乃是中九流,還在琴棋書畫之上呢。”
老爺子鬱悶地哼了一聲,這一點他認了。
“最後一處錯誤,便是算命、改命之說。這一點其實也不能算是老爺子你說的全錯,算是半對半錯。”說到這裡,見老爺子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便不待老爺子插話,笑著繼續說道:“您老先別急著反駁,聽我先給您講個小故事。
這故事,是我曾經聽一個攤主講的,當時他是當笑話講的,而我聽後卻覺得很有些味道。” 風建春取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後,講起了故事。
話說,有一個憨貨去找算命先生算命,算命先生打量了這個憨貨幾眼,便隨口問道:“你有一個親爹,一個親媽吧?”
憨貨聽後猛地點頭。
算命先生又問:“你家房頂上有個煙囪吧,一到了吃飯的時候還會往外冒煙?”
憨貨又是不住地點頭:“真的哎,我家房頂上還真有個會冒煙的煙囪。”
隨後算命先生又連問了幾個問題,都是極其常識的問題,當然不出意外的全都說對了,這讓憨貨驚為神人,立刻就對算命先生深信不疑。
最後算命先生告訴憨貨,說他命不好,是受人欺負的黃牛命。
不過只要憨貨肯破費些錢財,便可以出手幫憨貨一次,幫他批命。
憨貨本就已經對算命先生深信不疑,很是乾脆地付了錢。
算命先生收了錢,問清憨貨的八字,掐算了一番之後,拿出符紙提筆寫了些東西,折好後讓憨貨小心收好。
告訴憨貨這符紙可幫他轉運,只要他回去後,將符紙用塑料紙包好,裝進空壇子裡,密封好後埋進自家最好的地裡,往後只要守好自家的田地,精心耕種,便可太太平平地娶妻生子,衣食無憂地度過一生。
並囑咐他黃牛命就該一輩子千萬不能學別人進城務工,不然輕則喪盡家財,重則將有血光之災。
憨貨小心收好了符紙,就開開心心地回去了。
回去後,按照算命先生說的,將裝了符紙的壇子埋進了自家最好的地裡,之後選了最好的種子,一心一意侍弄起了自家的地。
幾年工夫,憨貨便成了村裡種田的一把好手,因為他全部身心都擱在了自家的莊稼上,他家產出的糧食也總是村裡最多的,因此也攢下了一些家當。
村裡人改變了對憨貨的態度,總是拿憨貨的踏踏實實,勤快能乾來教育自家的孩子,登門說親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後來,憨貨成了親,娶了一個漂亮媳婦,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成了村裡的富戶。
風建春講到這裡,停了下來,笑眯眯地喝起了茶水。
唐瑞疑惑地問道:“這就結束了?”
故事如果這樣就結束,雖然最為圓滿,卻也沒什麽意思了,更不值得風建春特意將給老爺子聽了。
風建春放下茶杯,搖了搖頭:“故事還沒結束呢,別急,聽我繼續講下去……”
又過了幾年,隨著村裡進城打工的人越來越多,靠著種地賺的那點兒錢,也越來越不被村裡人看在眼裡。憨貨的媳婦便也動了心,開始勸他也進城打工。
原本一心一意種地的憨貨,經不住媳婦三番五次的勸說,又見一些出門打工的人家,起了新房,買了小車,最後也就被媳婦說動了心,去了城裡打工。
剛開始,憨貨憑著勤快能乾,也賺了些錢,只是後來不知怎麽著,就染上了耍錢的惡習,最後不僅輸光了全部家當,還欠了一屁股的賭債。
因為還不起債,家裡的房子也被別人佔了,媳婦也帶著孩子和他離了婚。還活著的老母親,也被氣的一口氣沒上來,伸腿瞪了眼。
再得知賭博時對方可能做了手腳,一無所有的憨貨,遭受了這一連串的變故,還哪能受得了,直接帶著砍柴的砍刀就進城把人給砍死了。
逃回來的憨貨,躲進自家長滿荒草的地裡,想著反正自己也完了,地裡還埋著算命先生給的符紙,不能便宜了別人,便決定挖出來毀了。
當他挖出了壇子,從符紙上模糊不清的字跡中,辨認出當初算命先生留下的哪行字時,立刻就愣住了。
只見符紙上寫著:信則靈不信則泯。
憨貨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話,悔恨不已,痛恨自己沒有聽當初算命先生的話, 才會有如今這樣的結局。
聽完風建春的故事,唐家兄弟和老爺子都陷入了沉思。
當然沒人在意故事中憨貨最後是死是活,卻是不約而同的都在思考起算命先生寫在符紙上的那句話。
信則靈,不信則泯。
憨貨本就思想簡單,試想如果當初他聽了算命先生的話,一輩子在家務農,也就不會進城被人騙著染上賭博的惡習,平安地過完一輩子。
不管憨貨信與不信,都證明算命先生當初給他批命的話是準的,這就說明算命不是騙人的。
可是,這故事中的算命先生,明顯沒什麽厲害的本事,只是根據憨貨的性格瞎猜的兩頭話,這又說明故事中的算命先生就是騙人的。
“風少,這故事中那算命先生不是糊弄憨貨的?”
這算命一說,到底是真是假,唐瑞有些糊塗了。
“真真假假,全在一個信字上。”風建春笑著說道。
胡同裡乾這行的人都明白,算命、風水、卜卦、測字等這些本事,說好聽點是高深莫測的周易、玄學。說不好聽點,不過都是些眼皮子和嘴皮子上的功夫,技巧全在看人、說兩頭話上。
準與不準,估計算命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一切唯心而已。
至於清風子當初為田菊批命的事,那就不能說是算命。那就像是醫生給病人看病一樣,對症下藥而已,只是清風子“下藥”的依據,不是身體的病情,而是命理的“病情”。
懂醫者醫病,修道者醫命。
算命、看相等,不過是些小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