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聽到電話裡傳來母親哭哭啼啼的聲音，我感覺到了，他又開始消失了……

　　這種預感或許從一開始就有過，只是我僅僅把它當作一種一閃而過的可能性，任它稍縱即逝。中途的時候父親來過電話，電話裡的他聽起來暴躁，憤怒，我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索性一言不發，做了個耐心的傾聽者，發泄的小樹洞。父親本就是一個有著嚴重大男子主義的人，還有些固執不變，老愛數落母親。盡管母親的作為有時候的確讓人覺得傷神，或許他能看到背後的苦心，但這種數落就像是舊時代的頑疾，深深地侵蝕了一代的中年男人。那個時候我的感覺就應該隱隱有些強烈了，因為還沒發生，所以又匆匆掠過了。

　　事實上我也和他們合不來，我一直以為我那位看起來相安無事的弟弟能夠更好地和他們相處，其實他同他們的差異更大。

　　母親說他的電話打不通，他們兩個都打過去很多次，聽到的一直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之後他們讓鄰居的老板打過一次，能夠撥通，但是沒有人接聽。再撥打一次過去後就變成了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我試著打過去，也是這個樣子。

　　這個怪人又在搞什麽明堂，我一直都不了解他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麽東西。小的時候還覺得他跟我有些親切，也會像個粘人的小鬼，甚至當我遇到了那個美麗的女人，那個有些可愛又迷人，更多性感又妖嬈的女人的時候，他都尚有感情。

　　那不是我第一次談戀愛，但那次交往的短短數月裡卻像是一場半個世紀的浪漫，用現在年輕人流行的話來說就是那種甜甜的戀愛，我們甚至已經辦了兩次大的宴席，就差一次了，差一步美滿。在那次訂婚酒的中午，他從中學請假過來，當家人讓他向我的準新娘自我介紹時，他腆著臉說道，“嫂子你好，我叫曉用。這是我的哥哥曉辰，祝福你們喜結良緣。”話聲一落，周遭的人就開始哄笑，“親都還沒成，你就急著叫嫂子了?你還需得著介紹你哥哥勒?”，有人侃著。看得出來，他緊張得有些犯傻了。在那不久後，那個美麗的女人就忽然跟我提分手了，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她就撂下一句我們不合適，跟我斷絕了聯系。是的吧，也許當我站在飯店對面的馬路邊等候賓客的時候我就該仔細地審視一下那個畫面，那時候坐在門口板凳上的豔麗的她，一頭大波浪卷發像瀑布一樣在靜靜垂流，俏皮的機車衣外套，露出大半個腿的超短皮褲，腿上套著漁網絲襪，穿著黑色高跟鞋的雙腿翹著個腳，雙手還交叉抱在胸前，那一臉美麗自信的樣子不應該讓我覺得養眼和高興，而是應該讓我覺得疑惑，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眼前的她看起來讓人覺得十分陌生，這樣的打扮和姿態也太不得當了吧。那真是我感情經歷中最挫敗的一部分，那段時間我的表兄和姻親弟兄一直都在安慰我，我們四處遊玩作樂，酒池肉林，那種放縱的感覺使我得以麻醉。當我們再次去某個飯館裡吃肉喝酒的時候，我又久違地看見了她，看見他挽著一個比我高大，瘦削的俊俏男人走了進來。這真是晴天霹靂，就像是兩塊大石，噗通落下，讓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水面又開始泛起漣漪，濺起水花。我實在無法接受，她在短短的時間裡就找到了新歡，那副親密的樣子是那樣熟悉又讓人反感。或許她的心裡沒有絲毫愧疚，所以才能無所顧忌，在這個狹窄的小鎮裡明目張膽地遊走。我都是談過一兩次戀愛的人了，

之前彼此都能夠和平分手，但這次我真的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玩具，當我從所未有地注入這麽多的感情，甚至開始憧憬婚姻的時候，她玩兒夠了，就把我這個開始沒有新鮮感和破舊了的玩具給扔了。我實在氣不過來，跑上前去質問她，然後那個男人就同我發生了口角，乃至打鬥。他居然還隨身在腰間別著一把匕首，捅到了我的小腹，我血流不止，還是兩個兄弟把我送到了醫院搶救。　　當我睜開眼睛蘇醒過來的時候，我的小腹已經被包扎上了，所幸肚子大，脂肪還算厚，只是流失了些血液暈厥了。那個男人跑路了，公安局沒有找到他。我不知道這件事發生的時候，那個女人有沒有一臉驚慌，又或者事後她是否產生了愧疚。這些都顯得無關痛癢了，好像發生了這件事，我就徹底地不再對那個女人有任何念想。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那個男人，報復過來，我的姻親兄弟是個有社會交際的人，我也有社會交際，可家人和親戚都勸我算了，找到人捅過來也要承擔刑事責任，我那時的報復心很強， 可那個人也跑路了，找不著蹤影，慢慢地也沒再去多想。

　　那天我正百無聊賴地躺在病床上凝望天花板，曉用提著一袋蘋果走了進來。是星期天，他又要去上中學了，顯然他是收假回家的時候知道了。他把蘋果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走過來看著繃帶纏繞的那團方布上，上面還殘留著一些風幹了的血跡。他沒有說話，他的眼眶從一進來就有些濕潤，眼睛不停地在眨呀眨，一滴滴眼淚開始從眼角滑落，那個時候是哭而不泣的，然後開始哽咽，嗚咽，抽搐，啜泣，最後淚眼漣漣，口鼻不斷發出悲傷的聲音，是在哭泣了，那種聲音不是很大，不是放聲的嚎啕大哭，盡管整個病房裡就我一個人躺著，他好像還是在極力控制著他的發聲。

　　“沒什麽大事，很快就好了，快去上學吧。”他走了出去，經過窗台的時候，他用手去抹眼睛，也擤了擤鼻子，可身子還在微微戰栗。

　　我看著這整個過程，不時把目光移開，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應，甚至我都能感覺到我的眼眶並沒有濕潤，就像沒什麽反應一樣。直到他走了後，我的心才開始有一點酸楚。

　　這樣看來的話，他好像一直都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我開始去找他的微信，可他已經有半年沒有更新動態了，年前他還在上班的時候，開始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要發四條朋友圈，但後來就沒再發了，再想起過年時候的他的那個樣子，或許他把微信都卸載了。然後我去找他的扣扣，卻發現沒有他的痕跡，他是什麽時候把我刪除的呢?這個連親哥都能刪除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