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去到了南哥所在的那家網吧。

　　南哥見我來了，遞了支煙給我，是一支玉溪。“他最後臨走的時候，就是給我買了一包玉溪，從他第二次說要過來上班的時候，我就應該感覺得到了，他是來消化的。”他吐了一口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條線了。

　　“我最初被調到舊市場那邊的網吧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裡上了一段時間的班了。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很青澀，文質彬彬的，感覺挺安靜和善的吧。他的工作表現挺不錯的，就像看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勤勤懇懇地做事，然後跟維修學習相關的技術，輾轉升職成為店長，了解收銀工作以及活動策劃。但這是一個需要時間的過程，而他似乎並沒有長此以往發展的意願。他後來買了一本書來看，好像是一本關於剪發理論的書吧，什麽《沙宣方圓三角ABC》來的，那個時候他可能就開始對美發感興趣了吧。之後不久的九月份他就向我提出辭職了，這個人各有志嘛，我當然也尊重他的選擇。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種流動性很大的工作崗位本來就是人來人往，唯一給我們留下的大概就是一份過往的情誼吧。你知道的，網吧這種地方，尤其是在這種周遭都是小工廠，而且地段又比較破舊的地方，是很烏煙瘴氣的。人們都說感覺人生沒有動力，就需要去做網管和保安，這樣你就能深深地感受到那種頹廢和百無聊賴。經常會有初來乍到的人定居網吧，然後出去找工作，沒找到稱心如意的又跑來乘涼，排遣，甚至工作沒找著，錢都在網吧花得快完了。更有甚者就是那種已經喪失了動力的人，都懶得去找工作了，索性三五兩人成群結隊，成天呆在裡面看人家玩遊戲，到處哄騙著親友借錢來消費，或者根本都不跟家人聯系了，吃也網吧，住也網吧，有錢的時候還能點個快餐吃吃，沒錢了就買點小零食吃得津津有味。終於感覺到了皮膚開始鏽跡斑斑的時候就一起去小河裡找找童年的感覺。當親人知曉了跑來帶走或者終於有錢了，下定決心離開這片是非之地了，成功送走大神，這簡直就是參德的大造化啊。看著這種衰敗的景象就連一個正常人都會被感染，會被同化，感到無比頹喪，或許他那時候就是有了那種感覺吧。”

　　“之後他有偶爾問候過我，但後面就幾乎沒了。當他再次找到我的時候，我挺高興的，我不知道他去學美發怎麽又戛然而止了，但我覺得有情份去滿足他的需求，為他提供一個工作的機會，何況他工作本來就做得挺好。這邊還有兩個以前在一起上班的朋友，這種感覺還不錯的吧。他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吃了個飯，他還是比較沉默，像是有什麽心事，那種不合群的感覺依然能感覺到，當我們有說有笑地談論著日常瑣碎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局外人。我們的宿舍在下面這個網吧所在的四層頂樓上，他下來的時候偶爾會進來給我遞支煙，會說一些關於那些活動的策劃，他也不玩遊戲，所以往往都是站在一旁呆一會兒就自覺地上去了。我記得有一次我上去的時候看見他在幫一個在上面網吧剛入職不久後的收銀剪頭髮，我也很詫異他是如何說服那個女生的，我當時就笑著調侃了一下。也不是說他這個人一直都很木訥，有一次我們在微信群裡發布新的活動推廣的時候，他就侃了一句網費充值100即可獲得和收銀妹子牽手的機會，他應該是有點悶騷吧。之後快到一個月的時候吧，他就像是在員工群裡表示要去搬磚了，我沒有太在意，

以為他在開玩笑。再後來到他給我買了一包煙，然後他就真的走了，怎麽說呢，我想自他第一次辭職以後他應該都不想來這種地方上班了吧，就像他這次來一樣，他像是在過渡什麽東西。”　　“差不多就這些，有關於他的一些事。上面還有兩個人，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他們。”

　　當我再次去到上面的網吧，我又見到了那個面容秀麗的女孩。她正拿著一包小零食在小口啃食，她是那種菱形臉，上下兩頭窄，中間寬的那種，不過之間的長度差距不是很大，恰到好處地讓人看著覺得舒服。

　　“你還記得曉用吧?”

　　“嗯，當然。我出來得比較早，我最早時間就在舊市場的那家網吧做過收銀，那次去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裡上班了。市場那邊的四川人很多，而且很多都是一個地方的。所以當我得知我們甚至隔得不遠的時候也沒有很詫異，不過很巧的是他居然是我表哥的小學同學。我是一個二次元星人，最開始見他的時候吧，就感覺他像是動漫裡的那種傻白甜，沒什麽城府，挺天真無邪的。我甚至還叫他一隻小用弱受，小用子，腐眼看人基嘛，哈哈哈哈。他好像對非主流文化特別熱衷，以至於後來真跑去學美發了。”

　　“他第二次來的時候，頂著一頭鮮豔的黃頭髮，由於店裡有要求，不能染太明亮的怪異發色，所以它去染黑了，回到店裡的時候已經被那個托尼吹了個大背頭，看起來有點成熟，老氣，不過看他那張臉的話，我感覺他似乎沒什麽大的變化，還和以前差不多，或許那就是人們嘴裡常說的相由心生吧，那樣的髮型和他那張臉龐顯得有點不和諧。中途他給一個新來上班不久的收銀剪過頭髮，我好像知道當他剪完收拾好東西準備叫上那個女孩兒一起上來上班的時候，他發現那個女生人已經不在寢室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沒錯，她跑去理發店重新剪了，哈哈哈哈，賊尷尬。那個女孩子本來來的時候還是中長發，扎了個低馬尾，然後被他一整，去修了就變成了齊勃BOB頭。他說他本來想給他剪一內扣的，說什麽搞混了，把調整內結構的裁剪直接當成實線去全頭裁剪了，嗯~反正他那些專業術語我也聽不懂，就是一剪完就特辣眼睛，層次特高，外線看起來也怪怪的，說當時效果一出來就是那種非主流的感覺，他還對人家說“你不覺得這種層次感特別有Feeling嗎?不整齊的外線更有一種特殊美。大街上的常規髮型千篇一律，而你是萬裡挑一的一顆別致的璀璨明珠。哈哈哈哈~那個女孩兒就站在鏡子前把她的頭髮摸來摸去，露出十分怪異的笑容。可以想象得出來那個畫面，不忍直視，2017，我們不再低調！鳳舞九天，123……”

　　這女孩兒甚至還跳起來了，跟中風了似的，腦袋像是打了雞血晃來晃去，雞爪子也在那裡抽個不停，確實挺中二的，以前怕也是個非主流子。

　　“是你嗎?那個曾經說要和我永遠一起做彼此的天使的女孩兒。命運使我們分道揚鑣，各奔東西，如今我們又重逢了，這是上天的安排啊！我好恨我自己，忽然就變成了一個愛哭的傻瓜。”

　　“不是。哈哈哈哈~走遠了，回到正題。還好那個女孩兒性子還挺溫和的吧，也沒有怪罪他，只有略微有點嫌棄，嗯對，就是那種一臉嫌棄。要換作是我了，我可能早就拿起菜刀去剁他的手勒。那個女孩兒說她以前在成人用品店上班，說起來就挺尷尬的，他聽到了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兩眼放光，就去追問人家，還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一直在那裡侃侃侃，真是有夠騷的。甚至有一次，煮飯大叔送來的午飯的菜是涼拌黃瓜塊兒，然後我就說我想吃整根的了，那種清淡的口味挺不錯的。他結果給我整一句“你需要嗎?我可以幫你買兩條。”兩條，一條都還吃不完，買兩條那不浪費了嘛?“不，你需要，用得著。”“去死吧你，你自個兒留著用吧。”我不知道他怎麽這麽厚顏無恥，當我一直都在一臉正經地吐槽的時候，他依然要繼續下去。”

　　“他還說，他不怎麽喜歡夏天，一，太熱，二，見不得那些女的穿超短褲露出很長一截大腿。他說他會覺得那很放浪，很騷，很反感，一點兒都不矜持。還有啥冬天下面套絲襪穿裙子，上面卻穿羽絨服穿得老厚。直男，他就是一個典型的直男癌，我就跟他說，夏天這麽熱，穿超短褲那不就是塗一涼快嘛。雖然說有的女的的確也在賣弄風騷，但人家也是在展示她的美。你能不能換個角度想問題?”

　　“你這短褲也太短了吧，都快短到腰了，你再穿一長的寬松衣服，整得跟沒穿褲子似的，你在打光叉叉邁?你不禁讓我想起中學的那個老帥歷史老師說的那一句經典的話。”

　　“什麽鬼?”

　　“嘿~，那個女娃兒納悶穿個搖褲兒就在操場跑步安。”

　　“切，老保守，那他都是結過婚已經人事的人了，還會接受不了這個?”

　　“行行行，你最短，你說了算。唉，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短褲啊?”

　　“啥玩意兒?”

　　“就是好像叫什麽齊什麽超短褲的。”

　　“齊什麽超短褲?……”我當時還在不假思索地思考呢。

　　“噗……”

　　“齊x小短褲。”

　　“哈哈哈哈，你有毒吧。”雖然他嘴上說的挺騷的，不過他的骨子裡就像是他的那些看法一樣吧，他是個有點保守的人，雖然表面很騷但其實內心就是一純情小處男。後來沒多久他又走了，他不怎麽愛玩遊戲，更多的時候是在看一些韓國電影，他說韓國的電影題材很豐富，百花齊放，而且那些人文鄉土氣息會讓人感覺很棒。我雖然也看了一些，不過我一般都愛看那些驚悚恐怖的，我的口味比較重。我感覺得到吧，他似乎並不滿意在網吧裡混日子，也有一點在為錢隱隱發愁的樣子。要說有什麽變化的話，可能就是那個細微的變化吧。”

　　“我對他的了解差不多就這些吧，或許你可以去問問坐在那裡的那個人，他是一個善於觀察的人。”女孩對著不遠處坐在一台電腦前的男生說道。

　　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動靜，正好把臉轉了過來，走了過來。他的臉龐有點肉肉的，像是有那麽一丁點浮腫，眉宇稀疏，鼻頭腫脹，不過側背頭看起來很不錯，讓整個人的形象瞬間緩和了許多，就是鏟青的角質看得出來頭髮有點稀疏。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這是曉用的哥哥。”

　　“嗷，我想你應該是來了解他的事吧。”

　　“他還沒來上班的時候，南哥就在跟我說他，南哥挺看好他的，對他讚讚有詞的。說他以前在那邊網吧上班，全場一百台左右的機器，他的衛生都做得挺清潔的。他是一個會打理交際的人，但那種交際只是表面上的，不會很深入。他來的時候會經常請我喝飲料，但就僅此示好而已，不會再展開什麽深入的話題。”

　　“嗯~，咱們出去說吧。”他對我似笑非笑，好像是在打什麽暗號。

　　“我不知道他和他其他認識的人怎麽樣，不過我感覺那時候他和我還挺聊得來的吧。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也不知道他剛來兩三天怎麽就看得出來我對收銀的那個女孩兒有意思。他挺愛侃人的，就經常拿我喜歡那個女生來調侃我，他甚至還說他也喜歡我，我當時被嚇了一跳，臥槽，我怕不是遇著個基佬了吧，我就感到渾身瑟瑟發抖。有天他從宿舍上來上班了，我就忍不住想要垂他，他老是拿我喜歡收銀妹子的事兒開涮，我就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逮住他，像個好兄弟一樣，去拍他的屁股。他來的時候臉上還有一絲淺笑，不過那時候他的笑容開始消失了，甚至開始變得有點嚴肅，像是心情忽然轉變了。”

　　我不大明白他是怎麽就忽然翻臉了，可能是他就是一個在網絡上能跟你哈天哈地，但見了面就會很收斂的人，而且他似乎有點抗拒那種親密的關系，一旦親密起來就會感覺到有點厭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