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名為《冤大頭》的第二個故事開始了……

　　(一)他是一把遲鈍的刀，怎樣揮舞都不痛不癢。

　　“嘿，兄弟，你是哪兒的?”

　　“不周山。”

　　“哦，不周山，那你一定認識太陽了。”說話的這個大男孩兒長著一張恰到好處的瘦削長臉，眉宇間透露著些許英氣，端正的五官無不在顯示他是一個帥哥，但那樣時髦過頭了的髮型暴露了他的信息，像是在赤裸裸地揭示他是一個混子。

　　“嗯~，認識。”他背著個挎包，站立在街機前，眼睛死死地盯著一幀一幀的屏幕。他的神色間透露出一絲不安，正如他驚慌失措的雙手在亂七八糟地搖動操作杆。

　　“看你不大會玩兒呀，來，我教你。”於是，遊戲人物像換了一個樣子，一改之前的磕磕碰碰，開始勢無可當了。

　　“K...O...~”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聲音伴隨著慢放鏡頭，一場生死搏鬥落下了帷幕。

　　“來，兄弟。”這個男孩兒還有些分寸，似乎並沒有要霸佔下去的意思。

　　“兄弟，身上有錢沒?”

　　“就五塊了。”背著挎包的男孩很快從兜裡拿了出來，實際上，在掏錢的過程中他的手在兜裡遊離了一會兒。

　　就在這不久前，他那有些肥胖富態的父親給了他三十塊，他說二十塊就夠了。他的腦子裡忽然有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他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好陌生，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情，有一次他和父親坐火車，父親就略帶調侃地問他，你知不知道5667是什麽?他說不知道，然後父親就對他說，5667，就是烏魯木齊耶。對，這種事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常年在外奔波的父親在極力地討好留守的孩子，但他當時就覺得氣氛十分尷尬，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一點都不好笑，甚至感覺很無聊，無語。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為這種緣故，所以他從小都很內向，而且之後也越來越對身邊的很多人和事都表現得很淡漠，就像個旁觀者一樣，不能給他帶來太大的情緒波動，甚至有時候都覺得他毫無感覺，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冷酷殺手一樣。但是他的身邊也有很多留守的同齡人，他們都挺外向開朗，愛說說笑笑的，唯獨是他，像是一生來那種骨子裡的冷徹就潛伏地伴隨了，在早期的時候對家人還有一些感情，但到了後來，那種冷意就開始在覺醒和表達，原本就溫熱的感情都快淡化得看不見痕跡了。而且之後父母也幾次把他帶到過他們的身邊玩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他們對他關懷備至，像是以前遺漏的都要在那時統統地補上來，而他那時也表現過一些親昵。但那種感覺後來很快就消失了，乃至他出身社會了，在父母身邊的時候，他們依舊關懷地對待著他，但他就像是對那種親密產生了抗體，沒有了反應，甚至能夠隱隱感覺到他很反感，厭惡，那會讓他有一種惡心想吐的感覺。

　　“你剛才可真耿直，別人向你要錢你伸手就給了。”和他同行的小胖哥兒對他說到。他沒有發言，只是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一下，走快了一些……

　　我認識那個叫太陽的人，他同我年齡相仿，是和我一起在玩的一群同齡人之一。我無法確定曉用當時是不是有拿錢消災以免殃及池魚的想法，雖然被他同學調侃的時候很狼狽，但他僅僅是因為也認識太陽就開始和那個人很熟了的樣子而掏錢的時候真的很美。我不禁想笑，他像是一個怕事的人……

　　(二)這個男人眼神犀利，

說話投機，愚昧的人，總愛把信任快速建立。　　這個體育老師真是一個魔鬼，居然要求做五十個俯臥撐。他的身子已經開始在微微戰栗，卻依舊咬緊牙關堅持著。

　　“嘿，不行了嗎?”旁邊的男孩兒發出細微的聲音，他循聲望去，鼻頭扁平，一頭乾淨利落的短發，濃眉之下生著一對惺忪睡眼，笑起來的時候有些親和，不笑的時候就像個肅殺無情的男人，似乎有一種不卑不亢之氣。

　　“還行吧。”

　　“這王八羔子，真想一拳把他打倒。”

　　他笑了一下，似乎又重振旗鼓，精神抖擻，強有力繼續做了下去。

　　“好，停。接下來平展手背，左右高抬腿。”

　　“喂喂，看那個女生，腿粗得跟柱子似的，看那皺得跟一團紙似的表情，內褲都得崩了吧。”

　　“這樣比喻不太好吧，哈哈哈哈，可是還是好想笑啊。”

　　一連串的鍛煉結束後，所有人都一頭大汗，滿臉通紅。有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是快要被扼得窒息。有人頭髮濕透，平日裡再清純可愛或者冷酷帥氣的形象也頓時全無，像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

　　“今兒可真是好好地活動了一下筋骨，一起去洗洗吧，騷年。”他甩了甩頭，揉了揉手，像是才做了熱身運動一般，依然充滿活力。還有，拍打在我肩膀的手掌是那樣厚實，那種觸感就像是在說他來保護我的背後，也像是他也放心地把他的後背交給了我。

　　“你，叫什麽?”

　　“阿滿。”也罷，這樣的名字也倒是挺貼切他那樣的個性的。洗洗乾淨後再休息一會兒就要回教室上自習了，走在後面的他忽然拍了我一下，“嘿，請我喝瓶水唄。”

　　他從兜裡掏了錢出來，明天就要放周假了，他還有二十幾塊錢。阿滿不容他多想，就自個兒抽了個十塊。“謝謝了。”阿滿沒有再看他一眼，並沒有朝小賣部走去，而是直接奔了宿舍樓去。

　　自習快要開始的時候，坐在後面的阿滿跑到了他的身邊來，還把頭低下去湊近他的書本，“呀，這麽愛學習~”

　　阿滿的口裡有一股苦澀的味道，像是煙草。

　　再見到阿滿的時候，是在遊戲廳，想不到他也是個街機份子。他們兩個似乎很投緣，在他剛揭開門外的圍布探進去的時候，正巧遇上了站在人後觀摩的阿滿的目光。前世多少次的擦肩而過才能換來今生的面目相對，那深情的回眸，是光明照亮陰暗，是黑白發生調和，是撐起窗扉的潘金蓮正巧被遊走在街上的紈絝子弟西門慶望見。

　　“呀，巧了，用子，有沒有錢，拿我幾塊。”阿滿像是撞見了死黨一樣，抱住他，用膝蓋頂他對他問候。他掏出口袋裡僅剩的幾塊錢給他，撂下一句玩得開心就走了。那時候他的內心世界開始發生了變化，一開始因為某種苦衷要錢而建立起密不可分友情的片段在現實中大抵很少見吧。他開始覺得，從一開始，阿滿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在假裝熱情。

　　有一天，用子身邊要好的一群朋友中的一個與阿滿發生了摩擦，那個人就對用子說，阿滿這個人虛情假意，根本就不值得你交往，你以後還是別再給他錢了。用子當時震了一下，他竟然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只是不曾給他表明。是呀，金錢維持的友誼，又能長久到何時呢?

　　此後，他避免和阿滿接觸了，阿滿又有過兩三次來找他要錢，他都直言沒錢，阿滿也就沒再執意索要了。建立起友誼的是一起走過的路，容易讓友誼破滅的是不斷索取的金錢，有難可幫，卻不能不自己解決，一味倚靠……

　　哎呀，看到這裡，我真是不禁哂笑，曉用的確跟個冤大頭似的，他似乎很需要那種安全感，即便他都有了一團好朋友……

　　(三)再見到那個跛腳的人，我一定要狠狠給他一拳。

　　那天夜裡，用子這樣說到。瘋子說他第一次見到用子的時候見他留著一頭長碎發，他下意識地覺得用子是個操哥。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容易產生錯覺，實際上截然相反，他根本就是一個老實到不能再老實的人。

　　那是又一個周假的放學後，用子獨自一人走在了下碼頭的街道。用子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江河流經的水鄉，因此乘船渡河成了一種當地特有的交通方式。這不禁讓他想起他那群沒有坐過船的土包子同學，說什麽登上船的一刹那，仿佛置身浩瀚的汪洋，霎那間，有一種想要縱身投入的念頭。“Goodbye，anybody.”，人們向他拋出救生圈，可他置之不理，沉了下去，再也沒有漂浮起來。如果不是船長在行船前大聲地提醒乘客穿戴好救生衣，叫醒了我，我可能就被水下女巫的次聲波哀樂給迷惑了。

　　走到路口轉角的時候，用子正好望見一個矮子，他垮著個身子，光是一眼的停留就看出了不良少年的意味，細窄的吊眼使得整個人的面貌都充斥著醜陋，眼裡散發著一種惡毒，像是一隻野蠻的小豹子在尋找獵物。盡管高出了一個個頭，在對眼的一刹確實也被震懾到了，也許這就是所謂勢的存在，就像是一種無形的磁場，影響著人的腦電波。他回避了那種惡狠狠的眼神，也加快了步伐，感覺那人所站立的舊居民大樓門口就像是一個陰暗之地的入口，那種頹敗感在加劇著這個人的陰沉。狩獵者出動了，用子見他迎面走了過來。“喂，小子，身上有錢嗎?給點錢來用用。”

　　他拉扯住了用子的挎包，驢子的後腳像是被老虎銜住了。近距離下他的神色更為清晰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眼前這個小矮子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勇氣，他的面色滿是肅殺的威嚴，真是可笑，一個矮子竟然完全壓迫住了一個高一些的人。

　　“沒有，放開，我要走了。”用子拒絕了，但他的語氣裡沒有一絲正方的斥責和在理，卻透露出反派的心虛，真是太諷刺了。

　　“我不信，你肯定還有。”這家夥依舊咬住不放，似乎要個眼前這個處於下風的羊羔糾纏到底。

　　“沒有，沒有，你有完沒完?我又不認識你。”用子發起了反擊，但仍然顯得式微。那矮子松手了，卻依然緊跟在他的身後，像是被驢彈了一腿似的，他開始保持距離了。

　　“小子，真的幾塊錢也沒有了嗎?我只是想買兩支煙抽抽而已。”他又開始拉扯起用子的挎包，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不知道怎麽的，用子忽然覺得他有點妥協了，雖然這樣的行徑著實讓人感到拙劣，但他居然就是感覺到了一絲委婉的求情之意。他一定是瘋了，是要多愚蠢才會同情一個剝削自己的壞人。他掏出了三塊，留了一塊船費，把那兩塊給了那個壞小子，矮子這才松開了他的背包離開了。

　　“x，才兩塊。”他破口大罵，露出一副極度嫌棄的樣子，似乎用子的捐獻並沒有使得這個壞家夥滿意。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之後回去的時候，就避開了從那裡經過。但是啊，在這個小鎮，轉一圈就能碰見的地方，有些事情就真的很微妙。

　　又一次，用子已經走在了停靠船隻的堤岸上，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那個狗崽子嘛。

　　“喂，那小子，勞資自行車鏈條掉了，快來幫我上一下。”呵呵，事情就是這樣的巧合，不光是用子看見了他，那家夥也在空曠的碼頭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軟蛋，像是盤踞在高空的獵鷹，遠遠地就能把視線內的獵物鎖定，也像是能夠感知動物熱的蛇類，無論你怎樣偽裝，都瞞不過它的眼睛。該死，都是玩兒自行車的人了，連個鏈條都不會上。

　　用子沒有理他，往船上走了去，像是要讓他誤以為認錯人了。

　　“呀，混球，叫你呢，聽不見嗎?”

　　“啊， x。”那家夥在那裡發狂，踢踏著已經倒地不起的單車。這時，幾個騎著摩托車的少年經過，看見了他，有人下來幫忙，看樣子是他的狐朋狗友了。

　　此後，用子就再也沒有見到那個跛腳的家夥了。

　　直到他開始在網吧上班的時候，“呀，是那家夥，個子比以前高了些了。”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用子一眼就認出來他了，並且一直注視著他，他只是對了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像是不認識用子了。他還是那副樣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看著他嘴邊的胡渣，再看著他的面容，用子忽然發現多年後，這個人的神情看起來溫和了許多。真想上去一腳把他踹翻，可是我還要在這裡上班，就算我在外面把他幹了，只要沒弄死，他又會前來報復和糾纏。如果飛踹他能夠解當年之氣，而適應性不是很強的我因此丟了工作的話又將何去何從呢?除了這種能夠勝任的職位。就是這樣，以前是懦弱，現在又要為自己的不足而長遠考慮，就算現在來瘋狂一次，又有什麽意義，除了一時的痛快。而且讓我沒想到的是他似乎開始以一種友好的態度和我重新認識了一樣，就像他的確對我沒了印象。很多人都是不打不相識，他這樣去想，火花不一定是和平相處才能產生，也有可能是碰撞出來的，不過這種情形並不能算在其內。

　　好像人長大了一些，就會少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衝動……

　　嘖嘖，我這可憐的弟弟，就像是一隻溫順的綿羊，任豺狼虎豹撕咬，他被欺負過的這些諸多事跡實在是都快要讓我笑得喘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