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並沒有停下來吃麵,只不過買了些面窩和炸粑,他倒並不是肚子餓了,只不過想將自己和九兒的嘴都塞住而已。
炸面窩實在香得很,裡面蔥花的香氣更動人食欲,但九兒咬了一口在嘴裡,卻像是咽不下去。
小龍笑道:“你還在生氣?”
九兒嘟著嘴道:“我才沒有柳非煙那麽會吃醋哩。”
說出了這句話,她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垂下頭,乘機將面窩咽了下去,才接著道:“我只不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龍道:“哦?”
九兒道:“我想,江楓也許已先到了唐家莊。”
小龍含糊著道:“也許。”
九兒道:“他知道我們一定會到唐家莊去,所以就先在那裡等著我們。”
小龍道:“可能。”
九兒道:“他也許早已和那冒牌的唐天藏商量好了,只要我們一入唐家莊,就給我們顏色看,我們也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麽能拆穿唐家莊的陰謀呢?”
小龍沒有說什麽,臉色也沉重起來。
其實他也並非沒有想到這一點,也知道此行成功的機會很小,危險卻很大,可是看到朱淚兒方才是那麽愉快,他怎忍將心裡的憂慮說出來讓她擔心。有了快樂,他願意和別人分享,但痛苦和憂慮,他卻寧可獨自承受的。
九兒道:“我們若是就這麽樣走到唐家莊去,簡直和送死差不多,唐家莊幾乎人人都是能手,那冒牌的唐天藏一聲令下,我們就可能會變成他們毒藥暗器的靶子。”
小龍長長歎了口氣,道:“事在必為,也就顧不得危險了。”
九兒著急道:“可是你……”她忽然頓住語聲,只因這時遠處忽然來了一行車馬,車轔馬嘶,塵土高揚,人馬似乎不少。
九兒壓低語聲,道:“這些人是不是由唐家莊來的?”
小龍沉著臉道:“嗯。”
九兒道:“我們可不可以先向他們打聽打聽唐家莊的消息?”
小龍道:“不可以。”
他接著又道:“非但不可以,而且最好莫要露出注意他們的神色來,引人懷疑。”
九兒道:“我明白。”
這時車馬已漸漸遠了,他們避到路旁,低著頭在田埂上走,但是九兒還是忍不住斜著眼睛偷偷去望。
只見十幾輛鏢車魚貫而行,騎著馬的趟子手來回地奔走照顧,前面兩匹高頭大馬上,坐著兩條錦衣大漢。
鏢車上斜插著柄小小的三角錦旗,但旗子卻是卷著的,那兩條錦衣大漢神
情也很悠閑,正嘻嘻哈哈地在聊著天。
馬車還沒有走遠,九兒已忍不住問道:“他們這是押鏢前往唐家莊?”
小龍道:“嗯。”
九兒笑道:“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看起來倒有趣得很,我若是男人,說不定也去做幾天保鏢的過過癮。”
小龍笑了笑,道:“遇著劫路的綠林朋友時,就沒趣了。”
九兒道:“聽說鏢車走在路上時,趟子手要趕到前面喊鏢,不但壯聲勢,而且也是亮字號,但現在這些保鏢的非但沒有喊鏢,連鏢旗都是卷著的,卻又是為了什麽呢?”
小龍道:“因為這裡已是唐家莊的地界,他們這樣做,就為了表示對唐家莊的尊敬,你看那兩個保鏢的那麽悠閑,也就因為他們知道在唐家莊的地界裡,絕不會有不開眼的綠林道來打他們的主意。”
九兒撇了撇嘴,道:“區區一個唐家莊又算得了什麽,我若不是有事,非動動他們不可。”
小龍只有笑了笑,西門無恨的女兒,落花宮的宮主自然不會將唐家莊放在眼裡,可是江湖上又有幾個西門無恨?幾個落花公主呢?
九兒還想說什麽,但還未說出,突見兩匹健馬疾馳而來,馬上的黑衣大漢騎術精絕,遠遠就揚臂高呼道:“王大鏢頭、錢大鏢頭,請留步。”
後面的趟子手瞧見這兩人,也立刻大呼道:“唐家莊的師傅趕來了,兩位鏢頭請留步。”
趟子手的聲音嘹亮,前行的兩位鏢師聽到招呼聲,立刻就兜轉馬頭,趕了回來,連聲問道:“什麽事……什麽事……”
小龍和九兒聽到後面趕來的黑衣騎士就是唐家莊門下,也不禁分外留意,俞佩玉就俯下身裝作在整理靴子的模樣。
只見他們的行色很匆忙,面色很沉重,遠遠就翻身下馬,鏢師們也立刻下馬迎了上來。
那錢大鏢頭身手矯健,聲音洪亮,抱拳賠笑道:“兄弟們路經貴地時,天色太早,所以未敢打擾,但請安帖子和那八份水禮,卻仍是小弟和王澤遠親自送上府的。”
他似乎生怕唐家莊怪罪,是以連連解釋。
小龍和九兒對望了一眼,心裡卻在暗暗吃驚:“那冒牌的唐天藏莫非已決心要在川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是以派這兩人趕來下毒手的。”
小龍正不知是否該伸手管這閑事,他既不忍眼見這兩個鏢師慘遭毒手,也不願因此而打草驚蛇,誰知唐家莊來的兩人並沒有出手,其中一人笑了笑,道:“弟兄們看到兩位的名帖,才知道‘威遠’的大鏢頭經過此地,是以未曾高接遠迎,失禮失禮。”
王澤遠抱拳道:“不敢。”
錢威道:“兩位師傅此番趕來,不知有何見教?”
那唐門弟子面色凝重,道:“只因敝莊……”
他語聲忽然壓得很低,小龍和九兒卻連一個字也聽不清,又不能走過去,九兒只有暗中乾生氣。
只見王澤遠和錢威兩人面上驟然變了顏色,失聲道:“有這等事?”
那唐門的弟子沉重地點了點頭。
王澤遠和錢威再也不說話,低低吩咐了那趟子手幾句,兩人一起上馬,和唐家莊來的人一起走了。
九兒見到他們蹄塵已遠,才皺眉道:“唐家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些人神色為何如此驚惶?”
小龍還沒有說什麽,九兒已搶著道:“這也許只不過是那冒牌的唐天藏設下的陰謀,故意要將這兩人騙到唐家莊去,其實唐家莊連屁事都沒有。”
她愈說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對,立刻又接著道:“我們絕不能貿然闖到唐家莊去,一定要先打聽清楚,看他們……”
小龍已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九兒怔了怔,道:“你先告訴我是什麽事。”
小龍道:“你先說答不答應?”
九兒失笑道:“想不到你也會變得像個小孩子似的,我不知道是什麽事,怎麽能答應呢?你若叫我去吃屎……”
她“撲哧”一笑,自己的臉也紅了。
小龍道:“我從未求過你,但這件事,我希望你一定要答應我。”
九兒咬著嘴唇道:“好,無論什麽事,我都答應你。”
小龍沉聲道:“一入了唐家莊,左面有個酒樓,那就是唐家莊的迎賓之處,他們就算明知你是去找麻煩的,但在那酒樓上也絕不會向你出手,這是唐家的家規。”
九兒笑道:“你難道要請我去吃飯麽?不知道那裡有沒有烤鴨,這次我一定會搶鴨皮吃了。”
吃了那次烤鴨後,到現在她似乎還在念念不忘。
小龍心裡一酸,柔聲道:“我要你答應我,一到了唐家莊,你就立刻到那酒樓上去,無論我發生了什麽事,你都絕不要下來。”
九兒沉默了很久,淒然一笑,幽幽道:“你若發生了什麽事,你以為我還能安心坐在酒樓上吃烤鴨嗎?”
她覺得小龍的手忽然發起冷來,冷得就像冰一樣,她也很了解小龍此刻的心情,勉強笑了笑,又道:“但無論如何,我還是答應你。”
走到直通唐家莊的大路上,行人忽然多了起來。
小龍發覺這些人看來俱是身上有武功的江湖朋友,有的目中神光充足,看來武功還很高。
他們也扭過頭來打量小龍和九兒,這樣的美少年和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手拉手走在一起,無論誰都會忍不住多瞧兩眼的。
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些人面色看來卻十分沉重,有幾人一見到小龍,面上就露出驚訝之色,好像認得他,但大多數人都只不過看了他們一眼,就垂下
了頭,仿佛有很重的心事。
這時遠遠已可望見唐家莊的莊門了,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必定是到唐家莊去的,但為什麽會有這許多人同時趕到唐家莊去呢?
唐家莊裡難道真發生了什麽大事?
九兒緊緊握著小龍的手,忽然悄聲道:“你看這些人會不會全是被那冒牌的唐天藏騙到唐家莊去的,他先將他們全都集中到一起,然後再用毒藥暗器將他們全都殺死。”
想到這裡,九兒不禁打了個寒噤,嗄聲道:“這麽樣一來,川中的武林同道就要被他們一網打盡了。”
小龍勉強笑了笑,道:“他只怕還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九兒道:“別人反正會將這筆帳算在唐家身上,他唯恐天下不亂,為的就是要在江湖造成一種混亂的局面,無論什麽事,他都做得出的。”
小龍沉吟著,緩緩道:“他就算敢這麽做,唐門弟子中總也有些明智之士,未必就肯盲從的。”
他嘴裡雖在這麽說,其實卻比朱淚兒更擔心,因為他知道唐家的家規森嚴,掌門人令出如山,永無更改,唐家子弟就算心裡不服,也是萬萬不敢違抗的。
要知唐門無外姓,家規更重於門規,掌門人便是家長,是以唐家的規矩之大,委實遠在少林、武當等門派之上。
九兒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前面的人剛走到唐家莊的大門外,就一個個仆地跪倒。
人叢中還似隱隱有啜泣聲傳了過來。
九兒和小龍對望了一眼,心裡更奇怪,這時四下的人已黑壓壓跪滿了一地,唐家莊裡也有十余人跪在門口還拜。
這十余人竟是披麻戴孝,滿面悲痛之色,有幾個甚至連眼睛都哭腫了,俞佩玉隻認得其中一個圓圓臉的小胖子乃是唐門弟子中排行第七,江湖中人稱“千手彌陀”的唐守清,他就是迎賓樓的掌櫃,另一個國字臉、黑胡子的彪形大漢,就是“鐵面閻羅”唐守方了。
這兩人不但俱是唐門弟子中的佼佼者,而且久已在江湖中享有大名,此刻連他們也身披重孝,以孝子的身份跪地迎客,唐家莊中死的這人必定輩分極尊,身份極高,小龍實在猜不出死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