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那一劍刺出時,江楓的心就已涼了,也可以說就已死了。
因為他知道過一劍帶來的,只有死亡。
也唯有死亡,才能解開這一劍。
這一劍無疑已是死亡的一劍了。
這一劍雖然刺得很輕、很慢,但總有刺入肌肉的一刻。
江楓己感覺到這冰冷的一劍,從他的後背刺入他的心臟。
他也聽到劍刺入肌肉時所發出的聲音。
劍本無情。
它是否能感覺到人的恐懼。
劍已無情。
它是否能聽到人們內心的呐喊?
劍縱然有情,它也無法感受到人們的恐懼,它也無法聽見人內心的深處的呐喊。
就正如花朵若能語,人們也無法聽見它的呻吟和哀嚎。
那一劍已然從江楓的背上刺入。
鮮血已如花般綻放,如春雨般落下。
這時已是黃昏了。
春陽羞柔的躲向西方的山頭。
夕陽的余陣在藏花的臉上閃動,就如廟宇的燈火在佛像面上躍動一般。
一劍刺來,血花綻開。
原來劍刺入肌肉,竟然毫無疼痛的感覺,有的話,也只是感到一絲絲迷偶。
江楓現在臉上的表情,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絲絲迷惑,他沒想劍鋒刺入肌肉居然還是冰冷的。
這背後刺來的一劍,穿破了他的衣服,穿入了他的後背肌。
血花如春雨般落下時,江楓已然準備迎接死神的來臨,可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覺了一事。
一件很令他興奮的事。
那背後要命的一劍,居然在將刺穿他心臟時,忽然停住了。
不但停住了,連劍鋒上那逼人的殺氣也竟然消失了。
銳氣一被引發,那個人就不能不動了,他一動,江楓的劍也已出手了。
那個人左手隻輕輕一動,就已射出了二十枚子母鐐,然後他又一回身,右手接連打出了二十幾個透骨針,在右手暗器未發完時,他的口中又是噴拙數十枚“無影神針“。
一百多個不同的暗器,從不同的方向射出,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後發先至,有的空中互擎,再改方向,所有的暗器全部射向江楓全身上下七十二穴道。
江楓縱然有千隻手,也已來不及接收暗器,幸好他沒有千隻手,他只有一劍。
一把“春雨“
一劍劃出,閃出彎月的光芒。
光芒彎彎,如水中倒月般起了弧線的漣漪。
水波粼粼,仿佛在波動,仿佛在震蕩,又仿佛在擴散。
隻一劍。
光芒隻一閃。
然後那一百多個暗器就如春雨落人湖般,了無痕跡可尋。
那個人看見那彎月般的光芒閃起,也看見那彎月的光芒在他的胸口消失。
光芒一消失,那個人又看見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件他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想到過會看見的事情。
他的左眼居然看見了自己的右眼,右眼當然也看見了左眼。
一個人的右眼怎麽可能看見自己的左眼呢?
一劍劃出,帶著種奇詭的弧度閃出一道彎彎的光芒,如水中的倒月。
鮮血濺出,如春風吹過。
春風拂面,水波粼粼,水中的倒月仿佛在扭曲,仿佛在伸展,又仿佛在擴散。
擴散……擴散,擴散至無痕。
那個人的瞳孔也在擴散,就從左眼看到自己的右眼時,瞳孔就開始擴散,然後他的人分成兩半倒下。
好快的一劍,好魔的一劍。
一劍不但削破了一百多個暗器,也同時將那個人分成兩半。
劍仍留在江楓的後背肌上,他隻上前走了一步,就離開了那一劍,然後他慢慢的回過身來。
一回過身,他就看見一雙淚珠滿眶的眼睛在看他。
這雙眼睛裡竟然充滿了無限的情意,但在情意中卻又帶著種似悔恨,似無奈的光芒。
江楓也在看著這雙眼睛,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意,也沒有驚訝,只是他的眼睛裡有種似了解,似原諒的神情。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了多久,江楓才歎了口氣,才開口:“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
“也只有你,才能設計出這個陣式,也只有你,才能刺出這一劍,也只有你,才會……“
“才會在緊要關頭停住這一劍。“眼睛裡的情意又濃了:“你知道這是為了什麽原因吧?“
江楓無語。
也只有聰明的男人,才會在這種情形,面對這種問題而保持沉默。
可是她似乎不願他的這種回答,所以她又問一次,“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江楓己無法不再開口了,他先歎了口氣:“一劍既刺出,又為什麽要停下呢?“
這算是什麽回答?
但也只有聰明的男人,才會這樣回答。
她似乎也很滿意這種回答:“為了你,也只有你才能讓我將那一劍停住。“
江楓在聽,他只能聽。
“我費了那麽多的心血,那麽多的人力,為的就是要置你於死地。“她柔柔的說:“可是當我那一劍刺進你的身體時,我忽然發覺我的心也有一把劍在刺。“她眼中的情已如霧般,她凝視著他,又說:“我那一劍雖然刺在你身上,可是卻比刺我自己還要令我心痛、心絞,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這個問題又怎能回答?
“那是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多麽俗氣的三個字。
可是除非你聽過,除非你說過,要不然你無法知道這三個字中包含了多少的無奈?多少的辛酸?多少的甜蜜?
多少的痛苦?
要說出這三個字前,你必須經過一段多麽漫長、多麽痛苦的過程。
說出這三個字後,你必須接受那不可知的未來了是甜蜜?是更痛苦?是無奈?是更辛酸?
千年以前,就有很多人說過這三個字。
千年以後,還是會有很多人說這三個字。
不管你是說,或是聽,你只有新身經歷,才能了解到這三個字的無可奈何。
“那是因為我愛你。“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女人,面對著這樣的一句話,江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時遠方飄來的烏雲已遮住了夕陽。
黃昏將盡,未盡。
暴雨從破裂的屋頂打了下來,狂風從王家祠的陳舊大門外吹了進來。
風雨交加的襲上了她的發絲,她的衣裳,她的身體,卻洗不掉她眼睛中的濃濃情意。
面對著她滿眼的濃情,面對著她滿眼的蜜意,江楓的心都酸了,也醉了。
又有哪個男人面對著這麽柔情蜜意的陣子而不醉的?
“何苦呢?“江楓又歎了口氣:“值得嗎?“
“這種事又何止是何苦、值得能解釋的?“她輕輕的說:“我知道,從一開頭,你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你心上,可是我不在乎。“
原來這個眼中充滿柔情愛意,拿劍刺江楓的人,竟是鐵花娘。